你的名字。

发布时间 2023-12-13 17:49:37作者: Judgelight

第一章 梦

让人怀念的声音和气味,丰瑞的光线和温度。

我(♀)和某个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毫无间隙的附着在一起。难以分开的结合。宛如尚在乳房环抱中的婴儿一样,不安和寂寞没有一点踪影。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失去,无比甘美的感情,涌动充盈在体内。

突然,睁开眼睛。

天花板。

房间,清晨。

一个人。

东京。

——原来。

是梦啊。我(♀)从床上起身。

仅仅只是两秒钟左右,刚才将我(♀)全身包裹住的温润的一体感消失殆尽。不留踪迹,没有余韵。过于的唐突中,几乎是下意识的,眼泪零落而出。

早晨,醒来的时候不明原因的流泪。我(♀)的身上,不时发生这种事情。

应该拥有的梦境,一直都想不起来。

我(♂)盯着拭泪的右手。食指上留存的水滴。刚刚截止的梦,让眼角一瞬间湿润的眼泪,都已经干涸。

无比重要的东西,曾经。

在这只手上。

我(♂)放弃思考下了床,走出房间前往洗手间。洗脸的同时,对于水的温度和气味过去好像曾经惊讶过的暧昧意识下,紧紧的盯着镜子。

不知对哪里不满的脸庞,回望着我(♂)。

我(♀)看着镜子结起头发。伸出双手穿上春令的西服。

我(♂)拉紧总算是会打结的领带,穿上西服。

我(♀)打开公寓的门,

我(♂)打开公寓的门,眼前,

终于习惯了的东京风景在我(♀)眼前展开。就如过去自然的记住那些山峰的名字,现在我(♀)也能够说出几栋高楼的名字。

我(♂)穿过混杂车站的检票口,乘扶梯向下。

我(♀)坐在通勤电车里,靠近门口,眺望着流动的风景。高楼的窗户,车,人行天桥,大街上都充斥着行人。

钝重而仄白的天空一如被初春的樱花覆满。百人乘坐的车辆,运送千人的列车,数以千百在街上流动。

不知不觉中又像往常一样,凝视那条街的同时。

我(♀),

将某个人,唯一的某个人,试图锁定。

我(♂),

第二章 端绪

不熟悉的铃音。

朦胧中这样觉得。清醒了吗?但我(♂)还是好困。昨天绘画来了劲,直到将明时分才上床。

「……君。……TAKI君」

这次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

「TAKI君,瀧君」

带有哭腔的确实的声音。遥远群星的闪烁一样,寂寥而震颤的声音。

「不,记得吗?」

声音里蕴含着不安。但,我(♂)不认识你啊。

突然电车停下,门扉滑开。是了,是在坐电车啊。这么意识到的瞬间,我站在满员的电车里。眼前是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我的少女,身着校服的身体,在下车的人流中一点点走远。

「名字是,MITSUHA」

少女叫喊的同时,把束紧头发的发结倏忽取下,伸向前方。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昏暗的电车里薄薄射入的夕阳一样鲜明的橙红色。人流中挺起身体,我(♂)抓住那抹颜色。

一瞬间,清醒了。

少女的声音以及余韵,还淡淡的残留在鼓膜里。

……名字是,MITSUHA?

不认识的名字,不认识的女孩。简直是一副拼命的样子。眼泪就要溢出的瞳孔,没有见过的校服。仿佛紧握着宇宙的命运一样,沉痛而深刻的表情。

但不过是梦吧。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已经想不出那副样子。鼓膜的残响也已经消失。

然而。

然而,我(♂)感情的鼓动,还在不寻常的高位。胸口异常沉重。全身发汗。总之,我(♂)深呼吸一口。

咝——。

「……?」

感冒了吗?鼻子和喉咙处感觉奇妙。来回空气的通道,比平常的感觉稍细。胸口沉重。我(♂)看向自己的身体。那里是胸部的凸起。

那里是胸部的凸起。

「……?」

那份丰盈反射着晨光,白皙的肌肤滑腻而富有光泽。两座凸起之间,青黑的影綽宛若湖水般深沉。

揉一揉吧。

我(♂)突然这样想到。就像是苹果掉到地上一样普遍而自然。

…………。

………。

……?

…!

我彻底感动了。哦哦哦。竟然是这种感觉。我(♂)无比认真的继续揉搓。该怎么说……女孩子的身体还真是厉害呐……

「……姐,干嘛呢?」

声音的来源处,小女孩打开拉门站在那里。这是她看到我(♂)揉胸的感言吧。

「你不知道,这真的好真实啊……诶?」

再次看向少女。还不到十岁的样子,双马尾,吊柳眉,看上去有些冲劲的孩子。

「……姐?」

我(♂)指着自己,问那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个小女孩是我(♂)妹妹?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在说什么梦话呢?吃·饭·了!快来!」

啪的一声,像是赌气一样摔上拉门。好个暴脾气的女孩!一边这样想,我(♂)从被子里站起。说起来确实饿了。突然,眼角瞄到梳妆台。向前几步,站在镜子前。稍稍被调整的松垮睡衣沙的一声落在地下,半裸的我怔怔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不时有几根冲天而起,乌黑细长如水流般的头发。圆脸细小,大大的眼睛总是带着好奇的目光,嘴唇似乎带着一抹微笑,细细的脖颈深深的锁骨,「多谢你我才能成长至此」似乎发出这样主张的胸部的丰盈,淡淡透出的肋骨的轮廓,一路向下,是柔软的腰部曲线。

虽然我还没实际见过,这绝对不会错,是女孩子的身体。

……女孩子?

我(♂)是女孩子?

突然间,刚才为止覆盖在全身的慵懒气息消散开来。头脑瞬间清醒,又瞬间混乱。

而我(♂)忍不住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叫起来。

「姐,好-慢-啊-!」

拉开门进入客厅,就听见四叶具有攻击性的声音。

译者注:YOTSUHA,此时已经可以做出初步判断前面的名字「MITSUHA」写作「三叶」
「明天我(♀)来做饭!」

以此作为道歉。这个还没换完乳牙的小屁孩,还就喜欢和姐姐抢风头。怎么可能在她面前道歉嘛!这么想着我(♀)啪的打开电饭煲,将晶莹剔透的白米饭盛进自己的碗里。啊,好像有点多了?算了这样也好。

「多谢款——待」

泛光的煎鸡蛋满满的蘸上酱油,和米饭一起送入口内。啊啊啊,真美味。好幸福……恩?额头上感觉到异样的视线。

「……今天,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诶?」

原来是祖母一边吃饭一边盯着我。

「昨天,怪惨了啦!」

四叶也笑嘻嘻的看着我。

「突然大喊大叫的」

大喊大叫?检查可疑物品一样的祖母的视线,再加上居高临下(绝对没错)一样四叶的笑容。

「诶,怎么了怎么了?什么啊!?」

什么啊,两人一起这种诡异的表现——

嗤咔咔嗤。

突然的大音量,是放在门楣上的扩音器响了起来。

「各位,早晨好」

这是好友SAYA酱的姐姐(町政府·地域生活信息科任职)的声音。在只有人口一千五百人的系守(ITOMORI)町,大家基本上都认识,要不然就是熟人的熟人。

「系守町早间通知」

从扩音器流泻出来的语言以系守町·早间·通知这样一个个念出单语,不急不慌。在町里的大街上也设有扩音器,所以回响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大合唱。

每天早晚两次,风雨无阻在町里播放的防灾无线广播。町内的每家每户都装有收信装置,运动会的日程,扫雪的轮值的联络,昨天谁生了,今天是谁的葬礼了等等町内的事件无一不漏的播放出来。

「关于下月二十日即将举行的系守町町长选举,町内的选举管理委员会——」

啪。

门楣上的扩音器闭嘴了。因为够不到扩音器,祖母是直接把插头拔了年过八十岁,总是穿着和服,言行举止透漏着古韵的祖母无言的表明怒意的行为。觉得这样很拉风的我(♀)拿过遥控器,像是配合祖母一样打开电视。SAYA酱姐姐的声音,换成了NHK主持人姐姐面露微笑的讲解。

「一千二百年一次的彗星来访,就在一个月之后即将来临。彗星在数日间可被肉眼直接观测,这场世纪天体SHOW前,包括JAXA(日本航空航天局)在内的世界上多所研究机构已经做好观测准备」

画面上「迪亚马特(Tiamat)彗星,一个月后肉眼观测」的字样以及彗星模糊的影像。家常话就这样戛然而止。NHK的播报中只有我们三个女人吃饭的声音,宛如课堂上的悄悄话一样窸窸窣窣,自知理亏的声音在回响。

「……可以了吧,现在该和好了吧?」

突然,四叶不合时宜的发言。

「大人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这是大人的问题。什么町长选举嘛。咻,不知哪里的老鹰传来破音一样的叫声。

走了哦,齐声向祖母告别后,我(♀)和四叶走出玄关。

夏季的山鸟盛大的鸣叫。

走下沿着斜面铺设的柏油路面和数级石阶,山的阴影退居四方阳光直射而下。眼下是呈圆形的系守湖。风平浪静的水面,毫不忌讳的反射着晨光噼噼的闪烁。深绿色的群山,青空白云,还有身旁无意义的蹦跳着的背红书包的双马尾小女孩,以及即使光腿也闪耀着活力的女高中生。我(♀)的头脑中,涌现出壮大的管弦乐BGM。哦哦,就像日本电影的片头一样。要说的就是日本昭和式的乡间,就是现在我们所住的地方。

「MI-TSUHA-!」

后面有人叫我(♀),是在小学前和四叶道别之后。踩着自行车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TESSI,以及轻盈的坐在后座上笑眯眯的SAYA酱。「你快点给我下来」TESSI气呼呼的说道。「怎么了,小气!」「好重的说」「哇,好没礼貌!」宛如夫妇打情骂俏一般的场面从早晨开始就不断在这两人间上演。

「你们两个,关系挺好的嘛」

「一点也不好!」

二人齐声喊道。这么认真的否定反而让人觉得奇怪,我(♀)偷笑了起来,脑内的BGM也切换成轻快的吉他独奏。我们三人是已经有十来年的亲友。小个子加刘海小辫的SAYA酱以及瘦高平头的毛头小子TESSI。两个人虽然一直吵吵闹闹但都是有来有往,也许这两人其实很配呢我(♀)一直偷偷这么想。

「三叶,今天的头发,有好好打理哦」

从自行车上下来的SAYA酱,一边摸我(♀)的发结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我(♀)一直保持同样的发型。左右的三股辫子卷在头后面再用发结扎起来。只是很久以前母亲交给我(♀)的方法。

「诶,头发?怎么了?」

我(♀)不由想起早晨的奇怪的对话,今天有打理,那就是昨天很乱的意思喽?拼命想起昨天的事情的时候,

「就是,你祖母有好好给你驱驱邪吧?」

TESSI一副关心的样子。

「驱邪?」

「打包票绝对是狐狸附身!」

「蛤啊?」我皱起了眉头。SAYA酱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往那方面扯啊!三叶肯定是压力太大了,对吧?」

压力?

「诶,等,等等,什么压力啊?」

为什么大家突然一起这么关心我(♀)?昨天……

一下还想不起来,但应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啊。

——诶?

真的,是这样吗?昨天,我(♀)……

「——而且最重要的是!」

喇叭的轰鸣声,打消了我(♀)的疑问。

并排温室的对面,町营停车场过于广大的用地上,总有数十人密密麻麻站在那里。在中心处拿着麦克风的,是比周围人明显高出一圈,正气凛然的,我(♀)的父亲,西服的上半身挂着的绶带上,夸耀一般写明着「现任·宫水tosiki」这里是町长选举的演说现场。

「最重要的是,集落再生事业的继续,以及为此的町政府的财政健全化!实现这一目标,我们才能构建出安全,安心的町震,作为现任,我希望大家给我机会去完成至今为止的努力,并作出更大的精进!运用新的热情引导地方,实现从孩童到老年人,谁都可以安心发挥出自身活跃的抵御社会的构建!这必将给我带来新的使命和决心……」

这咄咄逼人而富有凛然的演说,仿若电视里的政治家一样,和这个四周都是田地的停车场氛围格格不入,我(♀)全然没有一点兴趣。这次反正还是宫水桑吧,好像笼络了不少人的样子,从听众传来的小声议论,让我(♀)的心情继续阴暗下去。

「喂,宫水」

「……早上好」

太糟了。向我搭讪的,是班上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三人组。高中也属于时尚圈的这几个人,还就偏偏老是对属于质朴圈的我投来***难。

「町长和建筑队」一个人说道,还故意看向父亲。随着视线,看到父亲的旁边是满面笑容的TESSI的父亲,手臂上还绑着「宫水tosiki应援团」字样的袖章。接着看向我(♀),再看向TESSI。

「小孩也玩在一起了?这大人的工作做得够彻底啊!」

说的话不经过大脑的吗?我(♀)没有回应,准备快步离开现场。TESSI也没有表情,唯独SAYA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三叶!」

突然的大声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演说中的父亲,拿下麦克风用平常的声音,向我(♀)大喊。听众的视线也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三叶,挺起胸走路!」

我面红耳赤。为什么我(♀)成了标的啊,眼泪都恨不得流下来。拼命抑制住想要跑的愿望,大步流星的远离会场。「对家人也这么严格呐」「不愧是町长」可以听见听众们的议论。「呜啊,好严厉」「有点可怜诶」同学们的玩笑话也传进耳朵。

真悲催。

刚才为止的脑内BGM,不觉间已经消失了。没有BGM的这个町落,只是让人倍感苦闷的地方,我(♀)这样想道。

沙沙沙,黑板上的声音,连綴出短歌一样的东西。

彼方为谁 无我有问 九月露湿 待君之前

不要问我「你是谁」,九月露湿时我在此等待你,出自《万叶集》第十卷2240号
「彼方为谁,这就是黄昏的语源,黄昏时分大家明白什么意思吗?」

彼方为谁,写作「たそかれ」,黄昏,写作「たそがれ」
YUKI酱老师澄澈的声音,随后在黑板上大大的写上「彼方为谁」。

「傍晚,既不是昼也不是夜的时间。人的轮廓变得模糊,对方是谁也分不清楚的时间。也许会和人外之物相遇的时间。和死者以及魔物相会的「逢魔之时」(下午六点左右的黄昏时候)你们应该也有听过,而更加久远的时代「かれたそ時」「かはたれ時」也有这种说法」

YUKI酱老师,这次写上「彼谁为」「彼为谁」。这是什么啊,文字游戏吗?

「老——师,有问题。难道不是「昏黄时分」吗?」

有人这样问道,恩,确实。说黄昏当然也不是不理解,但我(♀)们从小时候就听惯的语言是「昏黄时分」。问题之下,YUKI酱老师温柔的笑了。还真是和这乡间学校不相称的美人老师呐。

「这是这个地方的方言对吧?我也听说系守的老人们还留存着很多方言」

老土啊,男生说道,随后是咯咯咯的笑声。确实,经常我(♀)家的祖母也会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第一人称还称自己为「吾」。一边想这些事一边翻笔记,应该还是白纸的那一面上写了斗大的文字。

你是 谁?

……诶?

这什么啊?周围的声音,仿佛被陌生的笔迹吸进来一样嗖的远去。这,不是我(♀)的字。这本笔记应该也没有结给过别人。诶?「你是谁」到底什么意思啊?

「……同学。接下来,宫水同学!」

「啊,是!」

我(♀)慌张的起身。读一下九十八面,YUKI酱老师看着我(♀)又好像不放心一样补充一句。

「宫水同学,今天记得自己的名字诶」

只听见班上一阵哄笑。蛤啊?什么意思啊?

「……不记得了吗?」

「……唔嗯」

「真的?」

「都说了不记得了!」

说完揪的大吸一口香蕉汁。咕咕,味道真不错。SAYA酱像是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看着我。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把自己的课桌和储物柜都忘了。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扎起来,校服的礼结也没打,看起来一直心情不好的样子」

我(♀)想象着这样的自己。……诶?

「诶诶诶诶!骗人吧还是说真的!?」

「昨天的三叶,感觉就好像丧失了记忆一样」

我(♀)忙不迭的追溯记忆。……果然很奇怪。昨天的事情就是想不起来。不,断片的记忆要说也有。

那是……陌生的街道?

镜子里的……是男生?

我(♀)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一些线索。咻咻,老鹰又在这捣乱。午休时间,我们在校园的角落里拿着盒装饮料畅饮。

「唔-嗯……好像总是做了很奇怪的梦……别人的人生的,梦?……唔-嗯,记不太清了……」

「……明白了!」

突然TESSI大喊一声,吓了我(♀)一跳。把他正在看的神秘学杂志「MU-」伸到我们面前,来势汹汹的说道。

「这是,前世的记忆!你们肯定又要说这不科学,那就换一个说法,基于艾弗雷特(Everett)多世界的解释,无意识被连接上了多元宇宙的说明……」

「你闭嘴好不好」SAYA酱凌厉的攻击,「啊,就是你在我(♀)笔记本上涂鸦的吧!」我(♀)也这样叫道。

「蛤?涂鸦?」

啊,不对,TESSi不是会做这么无聊事情的人,并且也没有动机。

「啊,没有,没什么」我(♀)马上住嘴。

「蛤?什么涂鸦啊。是在怀疑我吗?」

「都说了没什么了啦」

「呜啊,太过分了三叶!SAYA酱你也听到了吧,冤罪大大的冤罪!给我叫检察官来,不不还是应该是叫律师?这种情况应该叫哪一边来着?」

「但是三叶,昨天是真的有点奇怪」华丽无视TESSI的陈情后SAYA酱说道。「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恩-,真的不对劲……难道真的是有压力……」

我(♀)再次回想起至今为止的数条证言。这时候的TESSI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继续看他那本杂志去了。这种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也是他的优点吧。

「是了,应该就是压力了!三叶,最近不是有很多事吗?」

说的是。町长选举之前就说过了,还有今天晚上即将举行的那个仪式!这么小个町,还偏偏我(♀)父亲是町长,祖母是神社的神主,我(♀)把脸埋在膝盖里,长叹一声。

「啊-受不了了,真想快点毕业去东京啊。这个町太小了,而且关系太浓没有自由了啦」

理解,非常理解!SAYA酱连连点头。

「像我家就母子姐妹三个连续在町内广播站就职。附近的婆婆们可是从小时候起就叫我「播音娘」诶!?我为什么就被挂了这样一个标签!真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

「SAYA酱,毕业后一起去东京吧!这个町里面学校里的等级阶层会一直带到你长大以后!这种粘稠的关系之下哪有什么自由可言!TESSI,你也会一起来的吧?」

「恩恩?」TESSI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从杂志抬起头。

「……有听到刚才的话吗?」

「啊-……我(♂)倒是觉得……一直在这里生活就好了」

哗啊,我(♀)和SAYA酱深深吐了口气。就因为这样才不受女生欢迎啊,这家伙。嘛。说起来我(♀)自己也没有男朋友就是了。

簌簌,视线移向风的轨迹,眼下的系守湖只是超然而平和的宁静。

这样的町落,没有书店也没有牙医。电车两个小时才来一辆,巴士一天也就两趟,天气预报都是在对象区域之外,GoogleMap的卫星模式下是一片马赛克。便利店是九点就关门了,还偏偏有卖蔬菜种子和高级农具什么的。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我(♀)和SAYA酱对系守町的不满模式一路持续。

明明既没有麦当劳也没有摩斯汉堡却有两家零食店。没有对外来人口雇用的需求,女人也不会想嫁到这里来。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吐露怨言。平常对町里的偏僻还没有介怀反而有一种自豪感的我们,今天真的是绝望了。

摆一副臭脸推着自行车一路不说话的TESSI突然发出责备一样的声音。

「你们那!」

「……怎么了啊」面对我们的质问,呵呵流露出怪笑的TESSI。

「想这些事干嘛,不如去CAFé(咖啡厅)吧」

「诶……」「呐……」「呐……!」

「CAFé————!?」我们异口同声道。

锵锵!的金属音,溶于蝉鸣之中,来喽!TESSI从自动贩卖机拿出罐装果汁递过来。呯的一声是骑电动摩托从田里回来的大叔,路旁经过的野狗也「我也来掺一脚」的风情蹲坐下来打着哈欠。

这个CAFé可不是平常意义上的CAFé,也就是不会是星巴克或是莫扎特咖啡之类,会提供薄烤饼,贝果和意式雪糕的梦一样的空间,只有贴着三十年以前的冰淇淋宣传广告的长椅以及自动贩卖机孜然伫立的附近的车站。三人并排坐在长椅上,野狗也跟着趴在脚边,我们咕嘟咕嘟的喝着罐装果汁。虽说被TESSI骗了,其实这样也不错。

「那,我(♀)先回去了呐」

今天气温好像比昨天低一度诶,不,我(♀)觉得是高一度,在这种极端无聊的对话中干掉了饮料后 ,我(♀)对二人这么说道。

「今天晚上加油哦」SAYA酱说。「等会会来看你哦」TESSI说。

「不来也没关系的!不不是绝对绝对不要来!」强烈拒绝的同时在心底是祈祷「这两个人赶紧成男女朋友吧!」。登上数级石阶回望过去,火烧云的湖面下坐在长椅上的二人,在我心中蓦然被配上钢琴抒情的小调。虽然我(♀)今天晚上的工作着实不幸,至少希望他们两个能讴歌这大好的青春。

「啊-,我(♀)也想干这个呐」

四叶不满的声音。

「四叶还早呢」祖母说道。

八叠(约15平米)大小的工作间里康康的纺锤碰撞声响彻不绝。「要用心听线的声音」这么说着的同时祖母的手一刻不停的继续着。

「像这样一直把线卷起来的话,很快人和线之间就会产生感情」

「诶?线又不会说话」

「吾之组结——」无视四叶的祖母继续说道。我们三个穿着不同的和服,在制作今天晚上仪式所用的绳结。组结,是一种自古传下来的传统工艺,用细线编成结,完成的组结上,会编入各种各样的图案色彩缤纷非常可爱。重要的是这样的作业需要一定的经验,四叶那份就由祖母负责。安排给四叶的是把线卷在纺锤上的辅助工作。

「吾之组结上,凝聚了系守千年的历史。你们的学校在以前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也必须是这个町的历史。听好了,距今2000年前……」

又开始了,我(♀)苦笑出来。从小就在这个工作间里听惯的祖母的故事。

「草鞋屋的山崎繭五郎的浴室开始着火,把这一带全部烧光。神社和古文书都烧掉了,这就是俗称的——」

祖母看了我一眼。

「「繭五郎大火」」

我(♀)马上答了出来。祖母满意的点头。

「诶,火灾被冠上人名!?」惊讶的四叶,繭五郎在这种地方被人记住,还真是有点可怜呢,这样自顾自的嘟囔着。

「也因为此,吾之组结纹样的意义,舞蹈的意义也全然消解,剩下的只有形式而已。应该说就算意义消失,形式所在也不会消解。刻在形式上的意义,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

祖母的话仿佛合着民谣独特的节奏,我编着组结的时候,就在口中重复咀嚼这句话。刻在形式上的意义,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这是吾所宫水神社的——。

「这是吾所宫水神社,重要的角色。但没想到……」

从这里,祖母柔和的眼神骤然被悲伤覆盖。「但没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抛下神职离开家还不够,跟政治还扯上关系……」

祖母的叹息下,我也小小的吐了口气。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个町落,是想要去远方还是一直和家人,朋友呆在一起,我(♀)现在也不清楚了。把做好的颜色鲜艳的组结从工作架上拿下的时候,咔的一晌寂寞。

夜晚神社传出的大和笛的声音,如果让城市里的人听来应该会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吧。好像给人村落杀人,家族杀人之类舞台的印象。而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犬神佐清(横沟正史《犬神家族》中常带白色面具的人物)也好,面具杰森魔也好干脆直接把我了结算了,抱着这样阴郁的心情,继续着从刚才开始的巫女舞蹈。

每年这个时期举行的宫水神社的丰收祭的主角,不幸的就是我们姐妹。这天穿着一身洁净的巫女装,嘴唇涂着朱红,头上戴着锵锵的头饰,站在神乐殿前在观众面前出场,跃动祖母教授的舞蹈。那个因为火灾而失去意义的双人舞蹈。绚丽的绳结系着铃铛,当当鸣响,轻盈的旋舞,绳结在空中纷飞。刚才转圈的时候瞥见了TESSI和SAYA酱的身影,明明那么坚决的跟他们说不要来还来看我(♀)用巫女的神力诅咒你们,LINE上到时候给你们发诅咒的贴图,心情因此低沉下去。但说起来,讨厌的不是这个舞蹈。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从小就这样的所以也习惯了。真的让人觉得无比羞耻的是那个仪式。在这个舞蹈之后必须要进行的那个。对女生来说只能认为是侮辱的那个。

啊-真是的,

讨-厌-死-了-!

这么想的同时,舞蹈倏忽终结。啊啊。要来了。

咕咕咕。

咕。

咕咕咕。

我(♀)只是用力的嚼着米。尽可能的什么都不考虑,颜色声音气味都置之脑后,闭上眼睛只是咀嚼。旁边的四叶也是一样的动作。我们两人并排正坐,各自前面放着小小的容器。而不用说,更前面,是男女老少像是在看杂耍一样的观众。

咕咕咕。

咕咕。

啊啊,受不了了。

咕咕咕。

差不多够了。

咕咕。

啊啊。

咕。

我(♀)放弃了,拿过眼前的容器。放到嘴边,拼命用袖摆遮住嘴。

然后。啊啊。

我(♀)合拢嘴,将刚刚一直在咀嚼的米吐入容器。与唾液混合在一起,形成粘稠的白色液体从口中垂下。观众中好像涌起一阵骚动。我(♀)在心里哭泣。拜托了,大家不要看我。

口嚼酒。

咀嚼大米,和唾液混合的状态下放置,发酵富含酒精的日本最古老的酒。为神而供奉。以前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传承,但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还有保存这种仪式的神社吗。还要穿着巫女服,这是要给谁看的啊!?一边无聊的想着这些,一边心理强大的我(♀)又抓起一把米,放入口中。咀嚼。四叶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们必须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把眼前的容器装满。为什么会有这么白痴的……这么想着又把混着唾液的米吐出。心里的泪水又开始泛滥。

突然,熟悉的声音掠过耳边。涟漪一样不好的预感中,我(♀)缓缓抬起视线。

——啊啊。

突然就是很想把神社整个炸了。果然那里是班上的时尚系三人组。笑嘻嘻的看着我,乐呵呵的说着什么。诶~我的话绝对做不来,怎么都觉得很没品,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个看来是很难嫁出去了之类考虑到距离不可能被听到的声音伴随着想象清晰的抵达耳里。

毕业了就离开这个町,远远的离开。

我(♀)狠狠地发誓。

「姐打起精神来嘛——。不就是被同学看到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青春期前的孩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我(♀)瞪着四叶。正是换上衬衫,走出社务所玄关的时候。

丰收祭之后,我们两姐妹会在今晚的收尾,也即是今天来帮忙的附近的爷爷奶奶的宴会上出席,祖母作为主持,我(♀)和四叶则负责倒酒和聊天。

「三叶酱今年多大了?诶,十七!这么年轻可爱的女孩子给倒酒老爷子我也年轻几岁了!」

「那就干脆再多年轻几岁喽!来多喝几杯!」

几乎抱着自暴自弃恶态度应对,精疲力尽,终于说孩子们差不多可以回去了的时候。祖母她们大人,还继续在社务所进行宴会。

「四叶,刚才社务所的人的平均年龄,你知道吗?」

神社内的参道灯火全灭,虫类清凉的鸣叫响彻在周围。

「不知道。六十岁左右?」

「我(♀)刚才在厨房计算了一下。七十八岁哟,七十八岁!」

「哦」

「然后我们两人不在的现在,是九十一岁哟!这简直就是人生的最后阶段哟,整个社务所可能被冥界一起打包接走也说不定哦!」

「恩恩-……」

所以我(♀)想说的是应该尽快离开这个町落,然而面对姐姐拼命的暗示,四叶的反应很是冷淡。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情,诶,姐姐的苦恼再怎样这个孩子也不懂吧,我(♀)放弃下抬头望向天空。满天的繁星,和地上的人间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超然的闪亮着。

「……想到了!」

并排走在神社下行的石板上,突然四叶大喊道。像是找到了被藏起来的蛋糕一样的得意劲,四叶说道。

「姐,干脆做好多好多口嚼酒,拿到东京去卖吧!」

一瞬间,我(♀)不知该说什么。

「……想不到你还挺有想法」

「宣传时加上照片和制作动画,就起名叫「巫女的口嚼酒」!一定能大卖的!」

九岁就这样的世界观,这以后没问题吧,这么担心的时候,又想到这是四叶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我(♀)马上又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说干就干有时间真要好好商量一下这个口嚼酒生意了。……诶,说起来酒可以随便卖的吗?

「姐,这个主意怎么样?」

「唔-嗯……」

唔-嗯。果然。

「果然不行啊!这可是违反酒税法的!」

诶,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吧,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飞奔出去。各种事情,感情,展望,疑问,绝望混杂在一起,马上就要从胸口爆发出来一样。两步并作三步飞下台阶、鸟居的平台上一个急刹车,喉咙里顿时涌入夜晚的凉气。胸中的纠葛,和着这空气一并从嘴里喷出。

「再也不想待在这个町落!再也不想要这样的人生!来世请让我托生成东京的美男子!」

子,子,子,子……

夜晚的大山中回响着的愿望,似乎被眼下的系守湖吸收殆尽。骤然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是多么无稽之谈的我(♀),冷汗喷出的同时嗖的清醒了。

啊啊,但就算这样。

神明哟,如果您真的在的话。

请一定——。

神明如果真的在的话,要许下什么愿望才好,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第三章 日常

不熟悉的铃音。

朦胧中这样想道。醒了吗?但我(♀)还好困。那就再睡会吧。闭着眼睛手寻找着手机。

诶?

再怎么伸手都…这个闹铃真烦内。放在哪里来着……

「——痛!」

咚的,后背撞在了地上。好像从床上掉下来了。疼疼疼疼……诶?床?

终于睁开眼睛,我(♀)直起上半身。

诶?完全不认识的房间。

我(♀)昨天在别的地方睡的?

「……哪儿呢?」

呢喃的时候,蓦然感受到喉咙有些重。下意识的用手去摸。坚硬鼓起的喉咙,手指碰到的瞬间。「嗯嗯?」再次流泻的声音,异常低沉。视线暂时落在身体上。

……不见了。

陌生的衬衫一马平川的平滑至腹部。

小白兔,不见了。

而,一望到底的下半身里,有什么东西,小白兔不在的违和感都难以匹敌的强烈的存在感,从那里释放出来。

……这是,什么……?

小心翼翼的,我(♀)的手朝那部分伸去。全身的皮肤和血液,都在那一点下嗖的僵直。

……这是。……这,难道是某个器官。

…………。

………。

……。

手摸了上去。

差一点就要晕过去。

谁啊,这个男的?

陌生的洗手间里,镜子里的陌生容颜,我(♀)死死盯着。

稍稍遮住眉毛,目标是看上去修饰和自然的部分比例是六比四的轻浮发型。不屈的眉毛以及看上去还好说话的大大眼睛。看起来就知道日常从不做保湿的嘴唇,坚挺的脖子。看相不错的薄薄的脸颊一侧不知为何贴了大块的创可贴,战战兢兢的摸上去,暗痛顿时生出。

——但就算痛,还是没从这个梦里醒来。嗓子在冒烟。我(♀)拧开水管,双手捧起就往嘴里灌。温温的,向泳池里的水一样一股药味。

「TAKI,起来了吗——?」

突然从远处传来的男声,我小小的悲鸣一声。TAKI?

「……今天是轮到你做饭吧?还睡的那么死」

蹑手蹑脚的观察貌似是客厅的情况,穿着西服的大叔瞟了我(♀)一眼,马上视线又返回餐桌这么说道。

「对,对不起!」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先走了。有酱汁,你慢慢喝」

「啊,是」

「迟是迟到了,学还是要去上的」

大叔这么说着麻利把碗收到小厨房里,径直从僵硬的我(♀)身旁穿过直到玄关,穿上鞋,打开门,出门,关门,比老鹰咻的吼一嗓子还要短。

「……好奇怪的梦」

我又开始自言自语。再次打量房间。墙壁上。贴着桥梁还是建筑的照片还有设计画。地上无章的堆放着杂志,纸袋还有纸箱,和仿若老字号旅馆一样整洁的宫水家(都是祖母的功劳就是了)一比,简直就是无法地带的感觉。空间很狭小,应该是公寓的一间房。虽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做了这样的梦,还真是相当真实。我(♀)想象力还真不是一般的丰富呐,将来有做美术工作的潜能,恩恩。

Bing!

不多不少正在吐槽的时机,走廊里收件音响了起来。诶的屏气,我(♀)慌忙回到有床的房间。手机掉在床单旁边。画面里是短消息。

难道还在家里?快出门啊!TSUKASA

诶,什么什么?TSUKASA是谁!?

总之是必须要去学校了,我(♀)看了一圈房间。窗户的旁边挂着男生的校服,手伸过去的时候,某项紧急事态在脑中渐成轮廓。

啊啊,这是什么事啊……!

……我(♀),想要去上厕所……

怒啊啊啊啊啊——,我全身都要虚脱一样叹气道。

男生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啊!?

虽然总算解决了尿意,身体还在因为愤怒颤抖。越想小解,越是用手指固定方向,怎么喷射方向就越是不对!?笨蛋吗,白痴吗!?还是说单单是这个男生的问题!?诶你说好想你见过一样?不要小看我(♀)啊,我(♀)也是巫女!

巨大的耻辱下,低头忍着眼泪,不实在忍不住了数滴已经滴了出来,换上校服打开公寓的门。总之先离开这个地方,这么想着抬起头。

——瞬间。

眼睛,丧失。

在眼前的风景中。

屏气凝神。

我(♀)的位置,大概是位于高台的公寓的走廊。

眼下广阔公园的绿意,一片展开。天空是平整而鲜明的湛青色。青与绿的境目间,仿若把折纸轻巧的折叠,大小的建筑群落在其中。一个个之上微细而精巧的窗户如节点般驻在,一窗映青,一窗染绿,再一窗粼粼的反射着晨光。远处看上去不大的红色尖塔,以及圆筒状让人想起鲸鱼的银色建筑,如从一片黑曜石切割而下的黑光建筑,这些数个建筑一定有名气,即使如我也不是完全陌生。远处玩具一样的车辆,整列肃然的流动。

这是比想象更加——不不,其实根本都没好好想过——,比电影和电视剧中见到的更加华美,日本最大规模的街道的景色。蓦然一股感铭在胸中晕染。

——东京。

小声叹息。

世界那么绚烂,那仿佛来自太阳的光彩下,我(♀)屏息眯上眼睛。

「呐——呐——这是在哪买的?」「回家路上的西麻布」「那些家伙下次演唱会是前排」「呐今天部里的活动翘了去看电影吧」「今晚的联谊会有代理店的蓝领」

这都是什么对话?这些人真的是现代日本的高中生吗?不是捡facebook上名人的发言来读的而已?

我(♀)隐身在门后边,一边观察教室一边窥探进门的时机。依靠手机GPS还是走了不少弯路总算到达学校的时候,叮咚叮咚的铃声响了起来。

然而,这个教学楼——四壁的玻璃窗连接着裸露着混凝土墙,多彩的铁门上原形的窗门,这是万国博览会的会唱吗,就是让人心里不禁这样发问程度的异样的时尚。叫做立花瀧的这个和我同岁的男生,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不由想起在学生手册里确认过的名字和照片上那淡然的表情,心里有点小不舒服。

「TA——KI!」

「诶!」

突然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抱住,我(♀)发出难以言喻的悲鸣。转过头去,戴眼镜的学风干部风貌的(但是相当成熟干练的样子)男子,在几乎要碰到我前发的距离嘻嘻笑着。呜哇——这谁啊,人生中最近距离接触的男生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没想到你午休时候才来啊。走去吃饭吧」

眼镜男就跟我(♀)勾肩搭背的走出走廊。喂喂喂,离太近了啦!!!

「还敢无视我的邮件」嘴上说的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啊,我想到了一件事。

「……TSUKASA,君?」

「哈哈,称呼加君,是在反省自己做错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只是先努力挣脱他的勾搭。

「……迷路了?!」

高木,各自高大看上去人不错的男生,毫不掩饰惊讶大喊道。

「你这家伙,是怎么上学时候迷路的?」

「恩,那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广阔的屋顶上是静坐的三人。现在虽然是午休时间,怕晒的原因吧周围的人稀稀拉拉。

「那——个,我(♀)……」

「我(♀)?」

高木君和司君,疑惑的面面相觑。完了,忘了我(♀)现在是立花瀧了。

「啊,那个,诶,啊,小生!」

「恩恩?」

「老子!」

「哈啊?」

「……我(♂)」

唔,

表情疑惑的二人终于点头了。原来如此,是「我(♂)」啊!

「……我(♂)真的是好兴奋,简直就像是祭典一样,东京」

「……你说话是不是有口音?」高木君问道。

「诶诶!」有口音吗?我(♀)脸刷的一下红了。

「瀧,便当呢?」司君问。

「诶诶诶!」根本没带啊!

看着汗岑岑流下在书包里犯了一阵的我(♀),「你这家伙是发烧了吗」二人逗笑道。

「司,你那有什么?」「鸡蛋三明治,夹你的肉饼里吧」

接过二人手里临时制作的鸡蛋肉饼三明治,我(♀)感动的要哭了。

「谢谢……」

二人无言的笑着。男孩子竟然会这么聪明温柔……!啊啊不行啊三叶,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可不行!不,说着玩的。总之东京果然是太厉害了!

「我说,今天放学后,再去一趟Café?」

我(♀)凝视着高木君往嘴里送饭的样子。

「啊,好主意」正在喝水的司君的喉咙咕噜噜的滑动。诶,什么,刚才说要去哪……

「Café,瀧你也会去吧?」

「诶!」

「Café,Café!」

「Ca,Ca ,Café!?」

不顾二人眉间的皱纹,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叫起来。难道这个梦,是我(♀)对巴士停车站Café的执念引起的吗!

穿着偶像风服装的两条小狗,恰如其分的坐在藤椅上,糖果一样的眼珠盯着我们的同时尾巴像电风扇一样摇动。桌子和桌子间的间隙不是一般的大,几乎一半都是外国人,然后三分之一戴着墨镜,五分之三戴着帽子,没有一个人穿西服,全员职业不详。

这是什么地方?正经人大白天的把狗带进来的Café!?

「天花板的木装真不错诶」「啊啊,果然是下了功夫的吧」

在这超绝个性的空间司君和高木君完全不漏半点怯意,笑着交换对装修的感想。这两个人看起来是对建筑物的内部装修感兴趣到各个Café区巡回的样子。这是哪门子的兴趣啊!?男子高中生的兴趣不应该是「MU-」之类的吗!?

「瀧,看好了吗?」

司君的催促下,我停止观察店内视线移到那本表面是皮革的菜单上。

「……!这,这个烤博饼的价钱,足够让我(♂)生活一个月的了!」

「你是生活在哪个古代啊」高木君笑着说。

「唔——嗯……」

我(♀)烦恼了一下,啊,是了,这是梦。那就没什么了。花的也是立花瀧的钱,我(♀)就不客气了。

蛤,真是个不错的梦诶……

芒果,蓝莓堵住各个出口,如此用意的重量级烤薄饼用食完毕后,我(♀)满足的畷着桂皮咖啡。

叮。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眼看去就是大片发怒的表情符号。

「……哇!怎么办,我(♂)打工迟到了诶!好像上司发怒了!」

「诶,你是今天值班吗?」高木君问道。「那,现在去还不迟」司君说。

「唔嗯!」我(♀)匆忙站起来。啊,但是……

「……怎么了?」

「那个,我(♀)打工的地方,在哪来着?」

「……蛤啊啊啊?」

目瞪口呆的等级已经越过,两人开始有点生气的样子。但我(♀)对这个男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喂我们这桌点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瀧!去十二桌给客人点菜!」

「这个,不是我们点的吧」

「瀧!跟你说了松露巧克力没了吧!?」

「什么时候能结账啊?」

「瀧,别在那碍事!」

「瀧,你给我用心点!」

「瀧!」

这里同样是过于高级一般人不会去的意大利餐厅。四面围住中空的二层建筑,辉煌发亮的吊灯垂下,电影中见过的那种大吊扇在天花板上回旋。立花瀧是戴着蝴蝶结的服务员,而晚饭时间的这家店铺里,已经如地狱一样繁忙。

我(♀)弄错了点餐,弄错了上菜,被客人嘟囔,惹同事生气,像是在浊流中一样身不由己。喂我(♀)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呐!再说根本就没打过工好吗!再说这不是在梦里吗!啊-受不了了,这个恶梦要什么时候才醒啊!?全都是你,立花瀧这家伙!

「——那边的小兄弟」

「诶,是!」

正好经过这个声音的我(♀)连忙转过身来(叫「小兄弟」怎么反应的过来嘛)

呜啊。开襟衬衫金色领结手上好几枚个头不小的金晃晃的戒指,一副流氓样。啊,但是这种感觉的人,如果是去我们旁边的城市的话,车站前多得很。比起其他如明星派头的人,这个反而更有亲切感。带着哂笑的声音,他对我(♀)说。

「披萨里,好像有牙签诶」

「诶?」

地痞男拿着的罗勒披萨最后一片断面上「刺上来了哦!」给人这种感觉的牙签轻轻插在上面。这是客人在开玩笑吗,我(♀)正感到困惑的时候,地痞男的笑容和刚才毫无改变继续说道。

「这要是吃到了可就危险了!幸亏我还看到了。……要怎么办?」

「诶……」

是您自己插上去的吗这种话我(♀)果然还是问不出口。我(♀)暧昧的笑容下,他的笑容却刷的一下消失了。

「我问要怎么办!?」

噶吓!膝盖上顶桌子突然大喊道。店内的喧哗瞬间像被冰冻起来一样,我(♀)的身体也僵住了。

「——客人您好!有什么吩咐?」

出现的女性把我(♀)推到一旁。瞥我一眼小声道,「这里没你事儿了」。身后有人拽着我一路带回到后台。前辈一样的男性服务员说道,「你今天,很怪诶?」一副担心的样子.「——实在非常的对不起!」向着地痞男深深鞠躬的女性的身影,收束在眼角。店里的喧嚣,也像在调整音量键的旋钮一样再次返回到之前的水平。

我(♀)手里推着的,是足有除草机那么大的业务用除尘器。店里的营业终于结束,吊灯的明亮止息,桌布从所有桌子上撤下,有人擦桌子,有人检查冰箱的仓储,有人在收银台前操作电脑。

而帮我解除困境的女性也正在一个个细心的抹桌,我(♀)则从刚才开始就在等待说话的机会。稍稍打卷的长发从侧脸看不到眼睛,读不出表情。但华艳的嘴唇无比确信的在优雅的微笑。手脚纤细腰身也不遑多让的盈盈可握,小白兔也很大,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那值得夸耀的胸部上挂着的名牌上写着「奥寺」,这可终于被我(♀)逮到机会了。

「——奥寺小姐」

不加多想喊出之后,后脑勺马上吃了个爆栗。

「这是前辈好不好!」半开玩笑的样子,给我(♀)爆栗的男人一手拿着菜单返回去了厨房。原来是前辈啊。这次不会错了!

「那个,奥寺前辈!刚才……」

「瀧君。今天真是灾难一样呐」

前辈转过来,直视着我,若有若无瞥向天花板卷度适宜的长长睫毛,美女教科书般的杏仁眼,让人心痒痒的声音。我(♀)喜欢您!几乎当下就想这么说出来。感到脸颊好像有点发红,我(♀)马上伏下了眼睛。

「那个,该说是灾难吗……」

「那个人,绝对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没办法啊最后还是给他全部免单了」

倒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前辈把抹布反过来,擦起别的桌子。「那个-」正准备继续刚才的话的时候。

「呀,奥寺小姐!」

是别的服务员的声音。

「裙子!」

「诶?」

扭过身子像检查自己尾巴一样的奥寺前辈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定睛细看大腿上面的所在,裙子严重的向两边撕裂开来。诶,小声悲鸣的同时,前辈转过围裙遮住裂缝。

「没有受伤吧?」「真过分啊,是那个客人干的?」「类似的事情你以前也有过吧」「诚心来捣乱的?」「还记得那家伙长什么样吗?」

数名同事围在前辈旁边,问寒问暖。前辈则一直低着头。我(♀)想说的话一直咽在喉咙里,像个拌吃一样站在那不知所措。奥寺前辈的肩膀,有在微微颤抖。点点泪花似乎就要从她眼里泛出的感觉。

这次要我(♀)来挺身而出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下,回过神来,我(♀)已经拽着前辈的手迈步出去。喂,瀧你这家伙干什么的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也华丽的无视掉。

绿色是草地。橙色是花与蝶。还少一种元素。褐色是——

唔嗯,刺猬吧。淡粉是刺猬的鼻子。

抓住裙子的裂缝,我(♀)轻巧的来回锁边。虽然不知道更衣室的针线盒里为什么会有各式颜色的布料,倒是正好便宜了眼下的修补。对于百经祖母锤炼的我(♀),针线活是拿手中的拿手了。

「完成了!」

仅仅不过五分钟时间,我(♀)把缝补完的裙子递给奥寺前辈。

「……诶,这……」

被我拉到更衣室,刚才还是一副疑惑和不安表情的前辈,愈显出吃惊的样子。

「好厉害!呐瀧君你真的好厉害!这比之前还要可爱!」

裙子的裂痕是横长十厘米左右的直线,我(♀)一边缝合这个部分,一边绘制出在草坪上嬉戏的刺猬,裙子是深褐色的缘故,小小的装饰突出了重点,而像前辈这么肃整的美人一点可爱的元素反而起了画龙点睛互为补充的作用。面对如杂志上刊载的明星的美颜一样的前辈蓦然多出的邻家大姐姐一样的亲近感,我(♀)终于从心底笑了。

「今天,谢谢您的挺身相助」

这句话也终于能说出口。

「嘻嘻」

前辈大大的眼睛温柔的眯起。

「——那个时候真的是有点担心呐。瀧君,弱弱的样子却总是喜欢逞强」

纤指抚过自己的左颊上的同时前辈说道。啊,脑中闪过一年,我(♀)好像稍微明白立花瀧脸上为什么会贴着创可贴了。

「像你今天这样就很好哦」,前辈的话语中带着丝戏谑的意味。

「女子力真是超乎意外啊,以瀧君来说」

咻的,仿佛能听到声音一样,心脏一跃而起。那是足以让人想奉献出手中一切的灿烂笑容,也许是今天在东京目睹的一切中最有价值的。

归途的黄色电车中,寂寂寥寥。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嗅到了东京充满的各式各样的气味。便利店,家庭餐馆,交错的人,公园旁,工地,夜幕下的车站,电车里,几乎每十步这种气味就会变换。人类这种生物聚集在一起后就会散发出这么浓烈的气味,我(♀)是今天第一次知道。而这座町落气息的浓稠,以至于只是流转在眼前的车窗的对面的风景中也体现着生活的气息。并排延伸至目力之外的建筑,目不暇接的数量以及宛若山脉一般压倒性的重量感下,我(♀)的心又一点点攒动起来。

——而立花瀧,也是住在这样街道中的一人。望着电车玻璃上映射出的男生,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虽然有点生气,却也不算是让人讨厌的一张脸。共同渡过这灾难般的一天的战友般的情谊,我(♀)开始在这个男生身上一点点感到。但要说的话——

「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好梦呐……」

回到家的我(♀),再次投身于早晨醒来的那张卧床。

怎么样我(♀)做了这样的梦,是不是觉得很厉害?明天就打算这么讲给TESSI和SAYA酱。这样仿若亲身经历过一般的想象力!我(♀)说不定可以成为漫画家之类的呢,不不,画画不太拿手小说家之类的应该还能轻松驾驭吧?到时候赚很多钱,和大家一起去东京租房子住?

略有得意的想象这些事情的同时,仰卧着随意摆弄起立花瀧的手机。诶,这家伙还有写日记哦。

「9/7 和司一行吃KFC」「9/6日比谷看电影」「8/31 建筑巡回之旅·湾岸系列」「8/25 打工工资结算日!」

滑动着标题,不由涌现「这小子还真细心呐」的感慨。接着打开相簿。大都是风景照,然后是和司他们的照片也很多。一起吃拉面,去公园,关系很好的样子。牛肉盖饭屋,车站的荞麦面店,装饰时尚的汉堡店。从学校的归途,楼房间沉落的夕阳,朋友们的背影,天空中的飞机云。

「真好啊,东京的生活」

小小的遐想中,哈欠呼之欲出。就在想着差不多该睡了吧的时候,下一张照片。

「啊,奥寺前辈」

好像是站在后面偷拍的前辈在擦窗户的场面。下一张,是意识到了的前辈回过头来笑着摆出v字手势。

……该不会,这个人,喜欢奥寺前辈吧。突然我(♀)就这样想到。但肯定是单恋吧。前辈是大学生,高中生则还完全是孩子。

我(♀)从床上直起身子,在日记app中创建出今天的新建,而后开始输入今天一天我(♀)所体验的种种事情。虽然有很多不顺,但最后得以和奥寺前辈的关系更进一步。打工回家的路上,从店里到车站一起行走。这些全部,我(♀)都怀着一种自豪的心情想向立花瀧汇报。写完了,再度的哈欠时,突然间。

你是 谁?

国语笔记本上那行文字,就浮现在脑海。拥有我(♀)的姿态的立花瀧在系守町(♀)我的房间里,睡前写下那行文字的形象顿时从心底涌上。好奇怪的想象。但确实具有说服力。我(♀)拿过桌子上的记号笔,在自己的手心上

MITSUHA

写下这行。

啊啊~

第三次的哈欠。今天果真是累了。如虹色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多彩缤纷心情跃动的一天。即使没有BGM,世界一直都在闪耀。想着看到自己写的东西满脸惊讶的立花瀧,笑着进入了梦中。

「……这是,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下意识的发出疑问。

看着手心上的文字,这才发现皱巴巴的校服和领带。……没换衣服就睡觉了?

「——这,这,这是什么啊!?」

这次,是叫了出来。正是吃早饭的时候,父亲只是瞥了我(♂)一眼,就又顾他碗里的饭去了。我(♂)愕然的同时凝视着手机。没有印象的日记,缀写在上面。

……最后回家的路上,一直到车站都是和奥寺前辈两个人一起哦!全部都是多亏了我(♀)的女子力??

「瀧,今天也去Café吗?」

「啊-不好意思,我(♂)之后还要打工」

「哈哈-,知道位置吗?」

「蛤?……啊,司你这家伙,难道是你?」

我(♂)声音不觉间变大,更不如说希望是这家伙的恶作剧。但司怪异的眼神宣告了否定。别人哪有空做这种恶作剧呐,这点我(男)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清不楚的说道。

「……不,没什么,那先走了」

离开教室的我(♂),只听见背后,「那家伙今天挺正常的啊」高木的声音。脚跟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男)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

「……这,这是什么意思?」

打开更衣室的门准备去换工作服的时候,三名前辈堵住了我(♂),一个社员两个大学生兼职,都是男性,眼里半是眼泪半是充血,反正是种可怕的眼神盯着我。我(♂)下意识的吞咽一下,前辈们马上利声叫道。

「……你这家伙,竟然先采取行动」「给我好好说清楚混蛋」「昨天是和你一起回家吧」

「诶……诶,不会是真的吧!?我(♂)?和奥寺前辈!?」

所以说,那篇日记说的,也都是真的!?

「你们之后怎么样了!?」

「不不,那个,真的,我(♂)记不起来了……」

「别装蒜了这家伙」

马上就要动手的时候,通透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奥寺参上」

纤细的腿部和从上衣露出的香肩在空气中播撒光泽的同时,奥寺前辈来上班了。双脚踢踏编织式样的凉鞋,看上去心情不错的以笑颜应对我们。

「您辛苦了~」

「好嘞!」

在这个店里犹如偶像一样存在的耀眼的前辈面前,我们四个男的不由自主的齐声问好。一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矛盾。然后只见奥寺前辈轻轻转身,看着我。

「今天也拜托你了哦。呐,瀧君」

语尾似乎附有?号的撒娇声,以及仿佛可以听到声音的眨眼后,前辈消失在门后边。我(男)像是从头灌了一盆热水一样脸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就去擦店里的玻璃窗。

「……喂,瀧」

仿若从地底传来的阴暗之声,一下把我拉回现实。

——这可不妙。周围前辈饱含痛苦的追问下,我(♂)这样想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合伙来骗我一个吗?不太可能吧。我(♂)没意识到到的时候,究竟自己干了什么?

「MITSUHA」又究竟到底是什么?

啾啾,鸟儿们今早欢快的叫着。窗帘那边的晨光渗透而来的清洁感,预示着这是一个和平日一样的清晨。尽管如此,睁开眼睛后,我(♀)的手里,是多少带着焦躁的陌生的潦草笔记。

MITSUHA???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用的最粗的那种记号笔潦草近乎于无礼的,从手心一直写到胳膊肘一带。

「姐,这是什么?」

门前,四叶已经站在那里。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呢的表情下。算了,四叶还以这样的表情。

「今天没有摸胸诶,吃——饭——了!快来!」

啪的一声关上门的背影,我(♀)一直目送出去,诶,胸?今天没摸?蛤?突然,眼前浮现乐呵呵的揉着自己胸部的我(♀)的姿态。……这不是变态还是什么!

「早——上好!」

这么说着走进教室的瞬间,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轻轻倒吸一口气。怎,怎么了?伏着身子往窗边座位走去的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宫水,昨天的样子挺帅啊。有点佩服你了。但那家伙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怎,怎么好像大家都在看我(♀)一样……」

「这也是当然的了,昨天的你毕竟太引人注目了」SAYA酱说道。

「昨天的我(♀)?」

坐在位子上的我一脸疑惑,而SAYA酱则是不可思议一样关切的眼神。

——昨天美术课上,是静物素描。诶还不记得吗,三叶你真的没问题吗?我(♀)和三叶分在一组,画着花瓶啊苹果什么和往常一样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景观。但三叶却自顾自的画起风景素描来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后面的松本他们又开始说闲话了。——诶,说了什么?唔嗯,还不是町长选举的事情。诶,还不够详细?所以了,就是什么町长就是来分配上面的财政拨款的谁当都一样什么的,但没办法啊有人就指望这个吃饭呢什么的,反正都是些下三滥的话。你听到了之后就问我「他们是在说我(♀)对吧?」看我不置可否之后,三叶,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之后做什么了吗?你朝向松本踢翻放花瓶的桌子!而且一边还在笑!可把松本他们几个吓坏了,花瓶当然是打破了,教室里也复归安静,我也被吓了一跳!

「怎……怎……怎么会这样?」

我(♀)脸上阴云密布。放学后冲回家中。瞟了一眼慢悠悠喝着茶的四叶和祖母就跑上楼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打开古典课的笔记。

「你 是谁?」这行字。翻开下一页。

全身汗毛竖起。同样的笔迹,在打开的页面上一面细细的铺陈开来。首先,是大大的「宫水三叶」。而周围是大量的问号以及我(♀)的个人情报。

二年级三班/TESIGAWARA♂·友人·神秘学信奉者·笨蛋但是人很好/SAYAKA♀·友人·文静可爱

祖母以及妹妹YOTSUHA一起生活/乡下/父亲是町长/好像是巫女?/母亲似乎已经去世/和父亲不住在一起/朋友很少的样子/胸很有料哦

然后是一行特别大的文字,「这个人生是怎么回事??」。

颤抖下看着笔记的我的头脑里,模糊的雾气升腾一样,东京的风景在脑中闪过。Café,打工,男生朋友,和谁一起走过的归途……

我(♀)心的一隅,触碰到难以相信结论的影子。

「这……这难道是」

「这……这难道是真的……」

我(♂)待在房间,难以置信的注视着手机。刚才开始指尖就像化成别人的东西一样止不住的颤抖。用这样的手指打开日记app。就像故意夹杂在我(♂)的日记中一样,数个没有印象的标题。

初次??原宿表参道帕尼诺三明治大吃特吃!/两名男子同去台场水族馆??/展望台巡礼及自由市场??/访问父亲工作的地方??霞关!

我(♂)脑中的一隅,触碰到难以相信结论的影子。

难道——。

我(♂)在梦中和这个女孩——

我(♀)在梦中和某个男孩——

互换了!?

朝阳初升于山之彼端。晨光顺次洗练湖旁的町落。晨间的鸟群,白日的静寂,傍晚的虫音,夜空的闪烁。

朝阳升于高楼之间。无数的窗台,顺次沐浴在阳光之下。晨间的人潮,白日的喧嚣,昏黄时生活的气息,夜晚街道的煌煌。

我(♂)们、只是沉浸在这样的每时每刻。

而我(♀)们,也渐渐终于理解。

立花瀧——瀧君,是住在东京的同岁高中生,

和偏僻乡下居住的宫水三叶之间的互换不定期,一周两三次,无预期的来到。触发事件是睡觉,原因不明。

互换时候的记忆,醒来之后马上变得暧昧。就好像做了一个相当真实的梦一样。

然而我(♂)们确实进行了互换。周围的反应就是最好的明证。

而当逐渐意识到这是互换的体验之后,梦的记忆也稍微可以保持住一些。比如现在醒着的时候,我(♀)也认识到有个叫瀧君的男生居住在东京。

某个乡下的町落梨居住着叫三叶的少女,现在的我(♂)有这样的确信。理由和道理全然不明,然而胸中有确定的实感。

这之后,我们开始进行沟通。互换那天,在手机上留下日记或是笔记。

也有试发邮件和打电话,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打不通,发不过去。但还好有着一个沟通方法就算是幸运了。我(♂)们有互相守护对方生活的必要,所以制定了如下准则。

(瀧君禁止事项其一)

绝对禁止洗澡

不要看身体·也不准摸

坐的时候脚不要叉开

注意不要和TESSI关系太好了。他和SAYA酱是一对

不要碰其他男生

更不要碰其他女生

(三叶禁止事项Ver.5)

说过不要乱花钱了吧?

上课·打工都不要迟到了,这么长时间该记住路了吧

不要说话带口音

你才是偷偷去洗澡了吧?怎么一股洗发液的味道……

不要调戏司会招来误解的笨蛋!

不要和奥寺前辈走太近拜托了

——尽管这样打过预防针,读着三叶留下来的日记还是让我(♂)咬牙切齿,

我(♀)读着瀧君的日记,怒意不随自己控制的往上翻涌。只能说,只能说,

这个男人,

还真是……!

这个女人,

篮球课上很积极!?说了我不擅长这个的!而且让我(♀)在男生面前跳来跳去!?SAYA酱可批评过我(♀)要注意胸部和腹部的露出的!男生的视线,裙摆的控制,可是人生的基本!?

三叶你个家伙,不要给我(♂)总是吃那么贵的蛋糕!把司他们都吓呆了吧,再说,那可花的是我的钱!

吃的可是瀧的身体!而且我(♀)也有在那个店里打工嘛!说起来瀧君也是打工太多了,一点都没有生活情趣嘛。

还不都是因为你乱花钱!还有和你婆婆做的组纽,我(♂)实在做不来!

回家的路上,和奥寺前辈两个人喝茶!本来我(♀)说要请客的,结果让前辈掏钱了。还说「等你高中毕业了再请不迟」!暂且酷酷的还了一句「那说定了哦」。你和前辈的关系在升温哦,都是因为我呢??

混蛋三叶,你在做什么啊!不要随便插手我的人际关系好不好!

等等瀧君,这封Love Letter是怎么回事!?被根本不认识的男生告白!?而且还回复「我会考虑的」!?

哈哈。你完全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生来赋予的东西。还是交给我说不定会在人群中比较出众哦?

不要自恋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教育别人!

说的好像你有男朋友一样!

我(♀)

不是没有是没找好不好!

我(♂)

三叶的手机铃音。

所以说,今天是乡下的生活——朦胧之中我(♂)这样想到。正好。放学后和TESIGAWARA可以继续正在进行中的Café建设。那之后——

我(♂)掀开被子起身,低头看着身体。

这段时间,三叶这家伙穿的睡衣越来越过分,以前是宽松式的No Bra连衣裙,今天是穿着用扣子紧紧扣好的裤子。像是对随时可能会发生的互换保持警戒了吧。嘛,这份心情也不是不理解。但就算理解。

我(♂)伸手向胸部。今天这是我(♂)的身体。碰自己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一如既往的想法下,这次我(♂)却……

停下手,自言自语道。

「……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那家伙」

咔的一声,门被拉开。

「……姐,你还真的是好喜欢自己的胸部诶」

就这一句话后砰的关门出去的妹妹的身影,我(♂)一边揉胸一边目送。

……这应该没问题吧,就隔着衣服,稍微摸一下。

「婆婆,为什么我们家的神体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四叶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走在我(♂)前面的婆婆,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因为繭五郎的原因,吾也不知道为什么」

jianwulang?

「……谁?」我(♂)小声问走在旁边的四叶。

「诶,不知道吗?很有名诶」

有名?乡下这地方的人际关系我(♂)反正不懂。

宫水家的三个女性,我(♂),婆婆以及四叶,已经在山道上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了。说是今天要给山上的神体供奉什么的。这些人果真是生活在以前的世界哪。

阳光浸润下的枫叶,像是被染色一样,空气涩涩的发干,适宜的微风满挟着枯叶的气息。十月。这座町落也在不知不觉间,沉入秋天。

说起来这个婆婆,已经多少岁了呢。

看着眼前矮小的背影我(♂)这样想到。在这样的山道上还穿着和服,真是出乎意料的健朗,但是腰身如画里一样弯曲有致,手里还拿着拐杖,对于没有和老年人相处经验的我来说,实在看不透她的年龄和身体状况。

「婆婆!」

我(♂)抢上前去背对婆婆弯下腰。就是这个瘦小的婆婆养大了三叶,每天都准备好美味的便当。

「我(♀)来背你吧」

诶,真的没问题吗?问询中透漏着喜悦,婆婆体重落到了我(♂)身上。遥远过去家族群落的不可思议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一瞬间。仿佛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再度不可思议的温暖感情萦绕在心间。婆婆着实很轻。

「婆婆,真轻啊——呜哇」

站起来的一瞬间背上的重量就似乎让膝盖不堪重负,小心点啊姐!旁边的四叶赶忙过啦扶着。这三叶的身体,也一样纤细弱小。用这样的身体来生活还真是不可思议,我深深的这样想道。

「三叶,四叶」

背上的婆婆不紧不慢。

「你们知道MUSUBI吗?」

「MUSUBI?」

抱着我(♂)的包的四叶,在旁边反问道。树木的间隙中,正可见眼下圆形的湖面。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方。背着婆婆的三叶的身体,已经浸满了汗滴。

「土地神,在古代文字下被称为「产灵」(读作MUSUBI,写作产灵),这个语言中,有几个相当具有深意的意义」

神?突然之间怎么说到这个?但像是传说故事里的婆婆的声音里却莫名具有一股说服力。你们知道吗?婆婆再次问道。

「将线联结是MUSUBI,将人联结也是MUSUBI,时间的流动也是MUSUBI,全部,都是使用同样的语言。这是神的御名,神的力量。吾所做的组纽,也都显现了神灵的做法和时间的流动」

MUSUBI一般写作結び
潺潺的声音,似乎在宣告着小溪的所在。

「聚拢,成形,捻转,回绕,时而返回,暂歇,再联结。这就是组纽。这就是时间。这就是,MUSUBI」

透明的水流,自然的在我印象中成形。撞击上石头,分流,混合,再次合流,整体还是联结为一个完整的存在。婆婆的话虽然完全不理解,但好像确实获知了某项重大的事实。MUSUBI。尽量让这阕语言留在记忆中吧。从下巴滴下的汗珠扑的一声打在地上,迅速就被灼热的山岭吸收。

「来,喝点这个」

树荫中的小憩。婆婆递来水桶。

只是加入砂糖的甜麦茶,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喝,我(♂)连喝了两杯。啊我也要!四叶撅起嘴来。从小到大喝的这么多东西来,这可能是最美味的。

「这也是,MUSUBI」

「诶?」

把水桶一边递给四叶,就看着坐在大树底下的婆婆。

「知道吗?水也好,米也罢,还有酒,什么东西进入身体的过程,也叫作MUSUBI。进入身体的东西,会和魂相结合。所以今天的奉纳,是宫水一脉传承百年,让人和神灵相联结的重要的传统」

前方在不觉间就没了树木,眼下如素描本大小的湖水所在的町落一半已经被云朵覆盖。头顶上方的云朵纤薄透明闪耀,一点点溶解在强风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远方飘逸。周围是只有苔藓的岩石。终于,是来到了山顶。

「呐,快看!」

伴随着惊叫的四叶的视线,前方的山顶像是被挖去一块,出现破火山口一样的窪地,窪地的内部是被绿色覆盖的湿原,中央附近树立着一棵大树。

想象之外的风景,让我(♂)睁大了眼睛。

这是人所聚集的城市中绝对无法看到的的,宛若天然的空中庭园一样的风景。乡下的一切都让人惊奇。

「前面,就是KAKURYO」

婆婆这么说到后。我们下行到窪地的底端,眼前流淌着小溪。巨木就在前方。

「KAKURYO?」我(♂)和四叶齐声问道。

「隐世(读作KAKURYO),那个世界」

彼世。婆婆那仿若讲述古老故事一样的语调,一点点如冷风般摩挲着我的后背。双脚有些缓滞。灵峰也好能量点也罢或者是存档点也行,确实脱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氛围,萦绕在这个地方。

……不会踏入之后,就回不来了什么的吧。

「哇,那个世界~!」

然而四叶好像全然委身于兴奋,啪啪的趟过了小溪。小孩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啊。不过天气这么好又风平浪静的,也犯不着这么思前想后的吧。我(♂)和婆婆手拉着手,踩着石头渡过了溪流。

「要返回此岸」突然间一副神妙的语气,婆婆说道。「必须要以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为交换」

「诶!」我(♂)不由叫出了声。

「婆婆,干嘛不过来之前早说啊!」

婆婆只是眯起眼睛笑看我(♂)的抗议。不说那露出的缺齿只是让人徒增恐怖。

「不用怕。就是口嚼酒」

在婆婆的催促下,我(♂)和四叶分别从包里取出小瓶。就是那种经常在神龛上放置的瓶子。白色泛光的陶器,附有直径五厘米左右的上小下大的底座。盖子由组纽封住,液体叮叮在其中流转。

「那个神体之下」婆婆看着那颗巨木。

「有个小小的神社。供在那里就好了。那瓶酒,就是你们的一半」

——三叶的,一半。

我(♂)看着手中的瓶子。这就是她嚼米制作的口嚼酒。这具身体和米结合后而来的酒。接着交由我(♂)来奉纳。互相抱持敌意的二人的协作下完成目标的一种羞耻感以及莫名的自豪感下,我(♂)朝大树走去。

真正的蝉鸣声,也许是我(♂)生来第一次听到。

而要说为什么知道这是蝉鸣声。那是电影和游戏里经常在傍晚时分出现的背景音的熏染之下。咔咔咔的让人心颤的鸣叫声,以360度无死角全方位向你袭来的时候,那实在是比电影更加震撼。

沙沙的声音中,一群麻雀从眼前的茂密中蹿飞而出,以为鸟在树上的我(♂)虽然是吓了一跳,四叶却追着鸟儿跑来跑去,一副快活的样子。已经接近山中的人家了吧,傍晚时的柴火香微微混杂在风中。人生活的气息如此清晰的认知,也让我(♂)稍感吃惊。

「已经是昏黄之时了」

一日的行事结束,仿佛从家庭作业中解放出来的清爽感充盈在四叶的声音中。四叶和婆婆的侧脸都被如聚光灯一般的夕阳投射,简直就是一副曼妙的绘画。

「……哇啊!」

眼下初次所见的山中集落的景色,让我(♂)不由惊叫出来。围住湖水的三叶町落的全景。町落已经全部融入青色的暗影之中,独留湖面还倒映着空中的余红。粉红色的夕霭从各个斜面上涌出。连带着烟囱的柴烟如狼烟一般袅袅升起。町落上空舞动的雀鸟,如放学后的尘埃一样飘动,闪光。

「不知道能看到彗星吗?」

四叶手掌放在脸上挡着夕阳的同时,搜寻着什么。

「彗星?」

说起来早饭时的电视里,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题。数天之前,就有彗星靠近肉眼可见的距离。今天日落之后,注意金星的斜上方也许就能看到。

「彗星……」

我(男)再次发出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眯起眼睛,我(♂)在西方的天空找寻。很快就看到了。特别明亮的金星上面,是闪耀着青光的彗星的尾巴。瞬间有什么东西冲出了记忆的底端。

是了,以前,我(♂)也,

这颗彗星

「唔,三叶」

回过神来,婆婆像是打量一样盯着我(♂)的眼睛。黑色深邃的瞳孔的深处,映出我(♂)的影子。

「——你现在在做梦吧?」

唐突下,

眼睛睁开。

高高掀起的床单,静静的落在床下。心脏像是要顶起肋骨一样激烈的脉动,然而却听不到心跳的声音。好奇怪——这么想的瞬间,一点点开始听到血液的流动。窗外清晨的鸟鸣,汽车的引擎声,电车的鸣响,就像是终于回想起自己的所在一样,耳朵开始捕获起东京的声音。

「……泪?」

抚摸脸颊的手指上,残留着水滴。

为什么?不明所以下用手掌抹拭眼角。刚才为止黄昏的景色,婆婆的话,也在转瞬间如水渗进沙子里一样消失。

叮。

枕旁手机在鸣响。

马上就到了哟——。今天就拜托了哦??

奥寺前辈发来的LINE的消息。

到了?什么意思……?我(♂)一下慌了。

「难道是三叶那家伙!?」

匆忙摆弄手机,调开三叶留下的笔记。

「约-呼——会!?」

我(♂)从床上飞身起来,全速开始准备。

明天和奥寺前辈在六本木约会哟!十点半在四谷站前碰面。

虽然我(♀)很想去,万一和瀧君换了回来,

也不错哦。

所幸,约定的地方就在附近。全速的奔跑下到达集合的地方后离约定时间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我(♂)一边调匀呼吸一边打开手机。前辈或许还没来。虽然说是周末的上午,车站前已经是一副繁忙景象。

我(♂)擦擦汗,整理好夹克的领子,三叶这个白痴,念了三次之后开始找寻前辈的踪影。……和那个奥寺前辈约会?而且对(♂)我来说的史上第一次约会?选择偶像一样女明星一样日本小姐一样的奥寺前辈作为我(♂)首次约会的对象难度是不是太高了?三叶那个白痴拜托你马上给我换回来!

「TA——KI君!」

「呜哇啊!」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喊声,让我(♂)猝不及防,慌忙转过身。

「抱歉,久等了吧?」

「没有!啊不对,等了!啊,不」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说等了的话会让别人难堪,说没等或许会让别人觉得不够体贴。啊啊啊到底怎么回答才是正解。

「恩,那个……」

焦躁之中我(♂)不忘抬起头。眼前,是微笑的奥寺前辈。

「……!」

我(♂)睁大眼睛。黑色的高跟凉鞋,白色的喇叭短裙,黑色的漏肩装,黑白色调的服装中肩膀和腿炫目的露出,数个金色的挂饰似大有深意的封锁住肌肤的魅力一样。白色的迷你帽上,是茶色的丝带。

不落凡尘的气质,不落凡尘的绮丽。

「……我(♂)也刚到」

「那我就放心了!」前辈发自心底的笑容。

「走吧」

手臂被拉住。……啊啊,只有一瞬,只有一瞬间,虽然只有一瞬间胳膊碰到了胸部,足以让我涌起马上跑到街上去擦玻璃的冲动。

「完全,聊不起来啊……」

厕所里,带着恨不得撞镜子的想法,我(♂)深深的低下头。

约会开始三个小时,我的疲惫已经抵达人生顶点。没想到自己对女性竟然这么放不开。不,不是,是有原因的。都是三叶那个白痴把没有任何准备的我(♂)就直接投放到这样的状况中。而最重要的是在前辈这种超凡的美人前任谁都会失去平常心吧。

烦人的是,走在路上周围的人都掩着嘴先看看前辈,在看看旁边的我,一副这小孩和这女的什么关系的表情。至少在我看来如此。其实,我(♂)也很清楚自己和前辈的不相称。但本来就不是我(♂)招惹这档子事的啊!真恨不得抓住那些路人好好给他们解释清楚。所以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出端倪的前辈温柔的一直主动发话,但宛如受到精神重创的我(♂)越发说不出话来,简直是恶性循环。

混蛋三叶,你平常都和前辈说什么来着!?

救命稻草,是手机里三叶留下的讯息。

……但说起来,你根本就没有约会过吧。

所以一下,是为瀧君特别准备的精选Tip集!

「哇哦,帅呆了!」

这家伙是神吗?我迫不及待的打开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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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被那家伙当成白痴一样……

美术馆里,我(♂)终于可以稍微放下心来。对于名为「乡愁」的主题展虽然也没什么兴趣,但这样不说话也不会不自然的空间实是万幸。奥寺前辈在我前方两米处,一边眺望画作一边颇有余裕的悠然前行。

富良野,津轻,三陆,陆前,会津,信州……以地域来区分展出,但在我(♂)的眼里,全都是相似的乡村景色。正确的欣赏方法我(♂)虽然不了解——但也不过是背景山,海,夏冬的转换这种程度的差异而已。人家,车站,道路,行人都感觉差不多,而在我(♂)的印象中也确实日本不管哪里的乡间都是这样一幅景象。这么看来的话,比如说「涉谷和池袋」或者「赤坂和吉祥寺」或者「目黑和立川」,东京的各个区域就要有个性的多了。

标明飞騨的地域前,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这里,和别的不一样。

不不,应该说还都是大片相似的照片,但我(♂)知道这里。山的形状,道路的走向,湖的规模,鸟居的所在,田地的配置。就如体育馆台阶上遍地的鞋子中一眼就认出自己的鞋子那样自然了解的感觉。孩童时候,暑假里每年都去的乡下亲戚家一样——虽然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但强烈的既视感,在这里萦绕。这里是——

「瀧君?」

循声望去,前辈就在我(♂)旁边。一瞬间,竟然忘了这个事实。

瀧君呐,前辈嫣然一笑。

「今天,就像是别人一样」

优雅的,就像模特T台上的转身一样,前辈先行走了出去。

失败。

今天一天我(♂)都像应付差事一样对待各种难题和三叶给的约会秘诀。一直在想着借口,根本没有考虑过前辈的感受。明明是我(♂)邀请的前辈,(♂)应该是很高兴的度过这段时光才对。这奇迹般的一天,明明是我一直渴望的才对。

天桥上,正可以望见刚才所在的六本木的建筑群。无数的窗棂反射着夕阳金光闪闪。我(♂)的视线,返回走在前面沉默的前辈。

炫亮的头发,崭新的帽子还有衣服,至少今天这些也许是为我(♂)准备的。想到这里气息不禁阻塞起来。就像氧气突然供应不足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沉重。拼命伸手向海面的画面感中,我(♂)探寻着语言。

「那个,前辈」

奥寺前辈没有转身。

「……那个,差不多饿了吧?要不先去找个地方吃饭什么的——」

「今天就到这吧」

宛若老师温柔的训导学生。

「是-」

自动应答机般的回答。终于转身的前辈,侧脸混合在夕阳中,看不清表情。

「瀧君的话……如果有说的不对的我现在这里道歉」

「是-」

「你以前,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诶诶诶!」怎么会知道的!?

「然后现在,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对吧?」

「诶诶诶诶诶!」

像被转移到热带雨林一样,突然间汗液喷出。

「没,没有啊!」

「真的?」

「真的没有啊!完全误解了!」

「真的吗?」

前辈一副依然怀疑的表情盯着我。其他喜欢的人?这种没有啦,怎么可能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是那家伙的长发和胸部的蓬松,但也只是一瞬间。

「嘛,那好吧」

近乎于明朗的语调,前辈的面容渐渐远离。

「诶?」

「今天谢谢你了,打工时再见」

轻轻的招手,随后毫无留恋的,前辈就离我而去。我(♂)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还是吐不出一句话,而前辈早已走下天桥,消失在站前的人流中。

仿若被抛弃在夏天的末尾,我(♂)只是眺望着夕阳。天桥下车来车往,精心听去,仿佛真的在桥下川上的感觉。凌乱建筑的水塔上,手电一样柔弱的夕阳隐于其间。一种类似于不甘心的心绪下,我(♂)只是长久的凝视。

仿佛还有什么应该做的事,但就是想不起来。只想早早前往三叶的町落。和三叶的互换,意味着和三叶的交流。意味着我们之间特别的联系。交换体验,发生MUSUBI(联结)。变成三叶的话,今天的事情也可以和她交流。所以说你不受女孩子欢迎吧,喂这个约会根本就是你擅自发起的吧,像这样互相之间轻轻的吐槽。

打开手机的记事本。继续阅读三叶的笔记。

约会结束的时候,应该正好能看到彗星吧。

呀~好罗曼蒂克,期待明天哦?

不管是变成我(♀)还是瀧君,约会加油哦!

彗星?

抬头看着天空。晚霞的余晖已然散尽,独留点点一等星及飞机引擎的轰轰。心里一点点的幻想也被浇灭,哪里都看不到彗星的影子。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我(♂)不禁小声的嘟囔。要是真有可以看到的彗星的话,早就有新闻了才对。三叶那家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突然,胸中内侧沙沙的隐痒。

有什么,正从头中冒出。

操作着手机,调出三叶的电话号码。盯着十一行的数字。互换开始发生的时候,数次拨打都无法接通的号码。手指轻轻触碰。拨号音的鸣响。接着,是机械的人工声。

您所拨打的号码可能已停机,关机或者信号服务范围之外……

听筒剥离耳边,我(♂)按下结束键。

果然还是打不通。算了。今天的种种,等下次互换的时候再传达好了。彗星的事情也问问是怎么回事。明天最迟后天反正还要互换的吧。一边这么想着,我(♂)慢慢走下天桥。头上是缺乏平仄的纸片般的半月,如被谁遗忘一样孤零零的缩在一边。

但这天以后,我(♂)和三叶再没有互换过。

第四章 探访

铅笔,刷刷的流动。

碳素粒子,紧紧附着上纸上的纤维。描线一笔接一笔,白色的素描本上渐渐萌生黑意。即便如此,还无法照准记忆中的风景。

喧嚣的高峰期中,每天早上乘坐电车前往学校。接受无趣的课业。和司他们一起吃便当。沿街而行,仰望天空。淡青不知然间染成群青。街边的树景也开始上色渲染。

夜晚的房间,我(♂)一个人描绘。桌上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山岳图鉴。手机检索飞騨的山峦。寻溯和记忆中风景照准的棱线。借助铅笔的不懈一点一滴的试图呈现在纸上。

沥青气味弥漫的雨日。羊云辉映的大晴天。风沙漫天的强风时。每天,乘坐人声鼎沸的电车前往学校。打工兼职。和奥寺前辈一起值班的日子。我(♂)尽量与她直视,作出勉强的笑容和普通的对应。尽力想要对周围一视同仁。

仲夏夜的闷热,需要套上外套程度的寒凉。不管是哪个夜晚,绘画的状态下头就像被毛巾卷覆住一样散发出热气。汗滴大声的落在素描本上。描线渐成氤氲。以三叶之身目睹的那片町落的风景,终是一点一点,凝结成像。

归家的路上,下工的时刻,不乘坐电车的我(♂)选择长距离的步行。东京的风景每天每夜都在改变。新宿,外苑,四谷,弁慶橋的桥袂或是安镇坂的途中,巨大的吊车就在某一天突然降临,钢筋铁骨和玻璃造材一点一点伸向空中,再往前,是缺了半分毫无韵致的月牙。

而我(♂),也终于迎来完成数张湖边町落绘画的日子。

这个周末,远行之日。

做出这个决定让我(♂)一直紧绷的身体感到了脱力。站都不想站起来的我(♂),就趴在了桌子上。

进入梦乡前,还在强烈的祈愿。

然而,还是没有成为三叶。

不管怎么说先把三天的衣服和素描本塞进背包。考虑到那边可能有点凉,披上有帽子的厚外套。手腕上戴上一直以来作为护身符的绳结,走出家门。

比平常上学更早的时间段,电车空盈。但东京站还是人来人往。排队在拉着旅行箱的外国人后面,总之现在自动售票机买了去名古屋的新干线车票,接着前往东海道新干线的检票口。

的时候,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怎……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眼前的柱子旁,是奥寺前辈和司。前辈莞尔一笑。

「诶嘿嘿。来喽!」

……什么「诶嘿嘿」,真把自己当成动画里的可爱女主了嘛!

我瞪向司。有什么问题吗?他回瞪的眼神这样说道。

「你这家伙,我(♂)让你做的只有摆平我爸妈还有打工顶替几天吧!?」

我(♂)低声向坐在旁边的司控诉。新干线的自由席车厢里,基本上都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

没有一票一座制,基本上是先来先得
「打工的事情拜托高木了」

没等我说完,司就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包在我身上!屏幕里的高木一副信心十足的竖起大拇指。

「完了要请我吃饭哦!」高木的下一句话。

「这是要闹什么啊……」

我(♂)无奈的小声说道。开始就不应该找司帮忙。我(♂)的计划是今天翘掉学校,利用五六天三天去飞騨的。一定要和一个人去见面,你什么都不要问就当我(♂)这几天不在好了。我(♂)昨天就是这么拜托司的。

「担心你所以来喽」完全没有一点自省的司说道。

「没可能不管吧?万一你碰上网骗咋整?」

「网骗?」

这家伙说什么呢?坐在司后方的奥寺前辈向着满面疑惑的我(♂)看来。

「瀧君,听说是和网友去见面?」

「蛤?倒也不是网友,当时就是随便一说……」昨晚,面对打破砂锅誓要问到底的司,我(♂)暧昧的回答是网上认识的人。司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对前辈说道。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可能是网上交友之类的」

我(♂)差点把肝脏咳出来。

「才不是!」

「你这家伙最近太不对劲了」这么说着,司一副担心的表情递过来一包Pocky。

「所以就在旁边看着你喽!」

「当我是小学生啊喂!」

面对不依不挠的我(♂),奥寺前辈露出一副关爱儿童的表情。这家伙也绝对弄错了什么。这之后有的受得了,我(♂)暗澹的心情下,「即将到达名古屋」的广播盈盈回荡在车厢中。

和三叶的互换,某天突然开始,某天突然终结。原因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而在结束后的数周后,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的疑念,也一点点膨大。

但,证据是有的。手机里残存的三叶的日记,无法想象这是出自我(♂)之手。和奥寺前辈约会的主动邀约,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三叶,毫无疑问是实实在在的少女。她的体温,鼓动,气息,声音,穿越眼皮的鲜嫩的赤色以及抵达鼓膜瑞洁的波长,确实在我心里涌起过波澜。如果那不能被称之为「生」,再无生之所在。那股生命的波动如此强烈的显现。三叶不可能不是现实。

所以,那样的体验戛然而止,注定给我带来的是不安。三叶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烧甚或是什么事故。也许这只是我(♂)的多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事态也一定让三叶感到了不安。所以,我(♂)选择了直接去和她见面。虽然是这么打算的——

「蛤?具体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在哪儿?」

特急「飞騨」号中的四人包厢里,大快朵颐便当的奥寺前辈目瞪口呆一样说道。

「哈……」

「线索只有町落的风景?和她甚至都没联络上?搞什么搞嘛!?」

喂是你们不经别人同意就跟上来,现在还有理了是吧!你这家伙也说点什么啊,我(♂)看着司的表情里蕴含了这样的潜台词。咽下一口酱汁猪排,司说道。

「还真是让人目瞪口呆的领队哦」

「领个什么队!」

不由自主就喊了出来。这两个家伙以为是去远足嘛!?前辈和司还都是一副「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啊」的眼神投射过来。你们俩拽什么啊!

诶呀算了,前辈马上露出笑意自信满满的说道。

「安心吧瀧君。我们会一起帮你找的哦」

「呀好可爱!瀧君,快看快看!」

下午时分终于到达的乡间小站,前辈在地方吉祥物面前马上花痴起来。穿着戴列车员帽子的飞騨牛前,小小的车站里满是司手机快门的声音。

「真是指望不上那……」

我(♂)看着车站里贴着的町落地图,一边确认这两个家伙的没用。还得靠我一个人。

计划,是这样的。

因为并不知道三叶所在町落的具体位置,所以凭借记忆乘电车到达「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的地方。之后,再以完成的素描为线索。把素描展示给当地人,四处打听后一路沿线北上。记忆中的风景确实有铁道,那么沿着铁道沿线的方针应该也不会有错。虽然有难以称之为计划的随机性,但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而且说起来湖边的町落并不是那么常见,今天一天时间总能够有所斩获吧,没有确实的根据却也充满自信。我(♂)给自己打气,首先向车站前出租车里的司机师傅展开了问询。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泄气的坐进巴士车站,我(♂)懊恼的低下头。

刚开始时候的壮志筹筹,早已不见踪影。

最开始的司机师傅轻描淡写一句「不晓得」,之后路口,便利店,土特产店,民宿,小餐馆,从农家到小学生,不顾自己形象全部问到了结果一无所获。本地列车白天也就两小时一班的程度根本指望不上,所以原本想在巴士上多问几个人的结果车上根本没人就我们,这时候连司机都没心情再问,坐到终点一眼望去是没有人家的偏僻地方。这段时间,司和奥寺前辈大玩成语接龙,扑克,社交游戏,猜拳,点心时间,完全把这当做了远足,最后玩累的两人都靠在我(♂)肩上轻轻睡着了。

许是听到了我(男)的叹息,车站前咕噜咕噜喝着可乐的前辈和司齐声道。

「诶,这就放弃了吗瀧!?」

「我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啊啊啊——,我(♂)真的快气炸了。前辈打扮的远足队要玩真的一样,另一边司好像是来附近散步一样的休闲装,全都让人心生怒意。

「你们两个,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好吧……」

啊不会吧?两人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要一碗高山拉面,

我(♂)要一碗高山拉面,

啊,那我也来一碗高山拉面。

「唷,拉面三碗——!」

大妈热力十足的声音充盈在店里。

前往过远的邻站的不毛之道的途中,仿若奇迹一样出现的拉面店,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头戴三角巾,笑声中说着欢迎光临的大妈在我们眼中就像是遇难中看到的救援队员一样闪闪发光。

拉面的味道也很不错,就是看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其实就是普通的拉面(以为会有飞騨牛肉什么的结果是叉烧),面和蔬菜都唆了个干净后身体得到充电,我(♂)也连最后一滴汤汁都喝了个精光最后又喝了两杯白开水这才暂且停了下来。

「今天能回东京吗?」我(♂)向司问道。

「啊啊……不好说啊,可能有点勉强。让我查查再说」

司的表情虽然有些意外的样子,还是拿出手机开始调查回去的方法。Thank you,我(♂)这么说道。

「……瀧君,真的就这样算了?」

还没有吃完的前辈,从桌子对面向我问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向窗外望去。太阳还将将挂在山峦一端,沿着小路的田地闲静的接受沐浴。

「……怎么说呢,感觉方向完全错了的样子」

这句话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先回东京,再次制定方针或许比较好。有照片还好,像这样完全凭借绘图来果然还是不太行得通。望着手里的素描本,这样的想法倏忽飘过心头。以圆形的湖为中心,随处可见的农舍在周围散落分布的极其普通的乡间町落。画完的时候对其独特还有些自信,现在看起来则是无名凡庸的风景。

「这是,以前的ITOMORI(锦系町的日文读音)?」

诶?转身过来,是穿着围裙的大妈。正在给空了的杯子里倒水。

「是小伙子你画的?能让我看看吗?」

这么说着,大妈从我(♂)手里接过素描本。

「画的不错嘛。等等,当家的!」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向厨房大喊的大妈。

「啊啊,真的是以前的ITOMORI,真是怀念那」

「我老公,是ITOMRI的人」

从厨房走出的拉面店的大叔,眯着眼睛细细看起了素描本。

——ITOMORI……?

突然间,我(♂)想起来了。从椅子上站起。

「ITOMORI……,系守町!怎么救没想起这茬,就是系守町!那里,就在这附近吗?」

夫妇同时一副惊讶的表情。两人对看一眼,大叔开口道。

「你们……应该知道吧,系守町的事情……」

司突然高声道。

「系守……瀧,你该不会」

「诶,说起来,就是被那颗彗星!?」

奥寺前辈也一并看向我。

「诶……?」

什么意思啊,我看着大家。全员都以一副可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一直想要从脑袋中迸出的什么的影子,骚动起来,散发出不吉的气息。

沉默直让人尴尬,老鹰的叫声渗入大气。

禁止入内的栅栏到处都是,在割裂的沥青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依据灾害对策基本法此处禁止入内。Keep out。复兴厅。这样的文字,排列在满是藤蔓的看板上。

而在我(♂)的眼下,是被巨大的力量点点撕裂的,几乎被湖完全吞没的系守町的姿态。

「……真的是这个地方吗?」

从后面走来的前辈,颤声向我(♂)问道。还没等我(♂)回答,司就以异常明朗的声音答道。

「怎么可能!刚才不就说了嘛,都是瀧搞错了啦」

「……没有错」

我(♂)视线从眼下的废墟移开,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不只是町落。这个校园,周围的山,还有住所学校,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了让自己听到,我(♂)必须要大声叫出来。我们的背后,是已经染尘,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的校园。我们就在可以一览湖面的系守高中的校园里。

「这就是你在找的町落?你的网友住的町落?」

明显夹杂哂笑的声音,司大声道。

「别开玩笑了!三年前引起数百人死亡的那场灾害,瀧没理由不记得吧!?」

我(♂)看向司。

「……死了?」

视线穿过眼前的司,穿过后面的高中,似乎被什么吸走。虽然应该在看着什么,结果却什么也看不见。

「……三年前——死了?」

突然,我想起来了。

三年前,飞过东京上空的彗星。陨落至西边天空无数的流星,如梦如幻一般美丽的那时难以抑制的心绪。

那个时候,死了?

——不可能。

不想承认。

我(♂)找寻着语言,找寻着证据。

「怎么可能……这里还有那家伙写的日记」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好像慢一点的话就要没电打不开了,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妄想下手指匆忙的操作,打开三叶的日记。

日记还在。

「……!」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日记里的文字似乎在摆动。

「……怎」

一个,又一个字。

三叶写下的文章。化为意义不明的文字。很快像蜡烛的火炎一样闪烁,继而消失。就这样,三叶日记的条目整个一行行消失掉。宛若有隐形的手一直按着删除键一样。就在我(♂)的眼前,三叶的文章全数消失。

「怎么会……」

无力的呢喃。老鹰的鸣叫,高远深邃,还在响彻。

一千二百年围绕太阳公转一圈的迪亚马特彗星,离地球最接近的是三年前的十月,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是每七十六年访问一次的哈雷彗星无法比拟的,轨道半径超过一百六十八亿千米的壮大的彗星来访。而且推算近地点为约十二万千米,也就是会比月亮更近的通过。一千二百年再一次的,青色辉闪的彗星尾部横穿过半个夜空。迪亚马特彗星的到来,称得上是世界级的节庆。

而起彗星核心在地球附近炸裂,也是没人预想到。而且被冰覆盖的内部,潜藏着直径约四十米的岩块。彗星的碎片成为陨石,以每秒三十千米以上的破坏性速度落向地表。落下地点是日本——不幸的人们所居住的町落,系守町。

町落那天,正好是秋日祭。落下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冲突地点,是宫水神社附近的祭典摊位所在地。

陨石的落下,造成以神社为中心的大范围的瞬时破坏。不仅是森林和房屋,冲击造成地表整个变形翻卷,形成直径达一千米的陨石坑。一秒之后五千米以外的地方发生了4.8级别的摇晃,十五秒后暴风肆掠,对整个町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最终牺牲者超过五百人,接近町落人口的三分之一。系守町,也成为人类史上受陨石伤害最严重的舞台。

陨石坑与本来的系守湖邻接形成,内部灌水最后形成瓢箪形的新系守湖。

町落南侧虽然受害较小,但免于被害的约千名町民,还是在那之后相继搬离町落,不到一年已经难以维持自治体的正常运作,而陨石落下十四个月后,系守町已经名副其实的消亡了。

——对于这已经广为知晓的事实,我(♂)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三年前,我是中学生。还有在附近的高地实际愿望迪亚马特彗星的记忆。

但,好奇怪。

没道理啊。

我到上个月前,还作为三叶在系守町生活过来着。

所以说我所见到的,所住的地方,就不是系守町。

彗星与三叶的互换,没有关系。

这是最自然的结论,也是最想要的结论。

但在系守町附近的市立图书馆翻阅的时候,我(♂)变得无比混乱。刚才开始身体的深处就在低鸣,你所生活过的地方,就是这里。

「消失的系守町·全纪录」

「一夜间沉入水下的乡里·系守町」

「迪亚马特彗星的悲剧」

一一翻阅这些标题的大部头。而在这些书里刊载的系守町旧日的照片,怎么看都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这个小学,是四叶上学的地方。宫水神社,是婆婆作为神主的神社。广阔的停车场,两间店铺并列的零食屋,如仓库一样的便利店,山道上的小铁轨,当然还有系守高中,都无比清晰的在此刻呈现在脑中。废墟一样的村庄就在眼前,反而让曾经的记忆更加鲜明。

空气变得稀薄。心脏不规则的暴动,迟迟无法收束。

鲜明的照片前,现实感和空气无声的被吸入黑洞。

「系守高中·最后的体育祭」

如题的照片。进行着两人三脚的高中生们。而边上的两人,我(♂)好像见过。一人是平头双马尾。另外一人,头上是橘色的发结。

空气进一步稀薄。

脖子后面似乎沥沥的鲜血渗出,一摸全是透明的汗液。

「——瀧」

抬起头,面前是司和奥寺前辈。二人递给我一本书。装订厚实的封面上,以肃穆的印刷体写着

「系守町彗星灾害 牺牲者名簿目录」

我(♂)翻开。上面记载着牺牲者的名字,住址,所在地。用手指点着,一页页翻过。终于看到熟悉的名字、

勅使河原 克彦 (17)(前文的TESIGAWARA,TESSI)

名取 早耶香 (17)(前文的SAYA)

「TESIGAWARA和SAYA酱……」

我(♂)的呢喃,让司和前辈好像也紧张起来。

而最终,是决定性的名字。

宫水一叶 (82)

宫水三叶(17)

宫水四叶 (9)

二人,在(♂)我后面看着名簿。

「这个孩子吗……?那绝对弄错了!这个人」

奥寺前辈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三年前,死了啊」

我(♂)毫不犹豫的打断,大声叫道。

「——两三周前才!」

再次喘不上来气。大口呼吸,继续。这次变成了嗫嚅。

「这家伙才对我说,可以看到彗星的……」

动员意识想要将视线剥离「三叶」的文字。

「怎么就不信呢……!」

抬起头,眼前昏暗的窗户上映射出我(♂)的样子。你是谁,突然间这么想到。从意识的深处嘶哑的声音传来。唔,你——

——你现在在做梦吧?

梦?我(♂)彻底混乱了。

我(♂),

到底,

在干什么?

旁边的房间,传来宴会的声音。

有谁说了什么,一阵笑声,以及潮水一般的鼓掌声。从刚才开始,就不断进行着这样的循环。到底是在干什么,耳朵竖起仔细倾听。然而再怎么听,还是一个词都不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日语。

咚的一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趴在桌子上,是碰到头了吗,隐隐的疼痛过了一会才传来。

当时新闻的缩印版,杂志文摘。最后再怎么读文章也不会进入心里。已经无数次的确认过,但就是不见那家伙的日记。痕迹完全消失。

保持俯身的状态,张开眼睛,望着前方几厘米的桌子,说出这几个小时的结论。

「全部,都只是梦……」

我(♂)想要这样相信,亦或是不想相信。

「会记得景色,是因为无意识中记得三年前的新闻报道的原因。……还有,那家伙的存在……」

那家伙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幽灵?不……全部……」

全部,是我(♂)的,

「……妄想?」

突然间,抬起头。

有什么,消失了。

——那家伙的,

「……那家伙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敲门声不期而至,纤薄的木门被打开。

「司君,说他去澡堂了」

这么说着,身穿旅馆和服的前辈走了进来。异质的空间,像突然间被缓和了一样。过分的安心感充盈心间。

「那个,前辈」

从椅子上站起,对附身在背包前的前辈说道。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说很奇怪的话……今天一天,真是抱歉了」

像是小心的封印住什么一样拉上背包的拉链,前辈站了起来。在我眼里,仿若慢镜头一样。

「……不会」

这么说着,轻轻微笑的前辈摇摇头。

「只订到一间房,真是抱歉」

「司刚刚也这么说了哦」

这么说的前辈脸上一股莫名的微笑。我们正对坐在窗边的小桌旁。

「我(♀)完全ok的。今晚有团体客人入住,没有空房间了。听旅馆的大叔说好像是教员的破冰会之类的」

然后洗完澡在休息室里有人请她吃梨,前辈说着说着一脸幸福的样子。这个人,就是散发出无论是谁都想给她呈贡些什么的魅力啊。旅馆洗发液的香气,如同遥远国度的香水一样扑面而来。

「诶。原来系守町还是组纽的产地呢。好漂亮」

前辈一边翻着系守町的民俗资料小声说道。这是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众多书籍中的一册。

「我(♀)母亲经常会穿和服,所以家里也有好几个……诶」

我(♂)拿茶杯的手停了下来。前辈盯着我(♂)的右手腕。

「瀧君的那个,该不会是组纽吧?」

「啊啊,这是……」

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也看起自己的手腕。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护身符。比线要更加粗大的橘色显眼的绳结缠绕在手腕。

……诶?

这,确实是——

「确实是很久以前,有人给我的……就当成护身符,一直戴在手上……」

头部深处,再次开始生疼。

「是谁呢……?」

小声的呢喃,就是想不起来。

但,对这个绳结来源的追溯必然会带来什么,我(♂)不由得这样感觉。

「……我(♀)说,瀧君也」

温柔的声音下我(♂)抬起头,前辈一副担心的模样。

「要不要……也先去洗个澡?」

「洗澡……是……」

但我(♂)的视线马上离开前辈。再次打量起组纽。现在不想起来什么的话可能就永远无法想起了,怀着这样的心情,拼命的在记忆的漩涡中探寻。宴会也在不觉间没了声音。秋虫的鸣叫,静悄悄的弥漫在屋子里。

「……我(♂)曾经听作组纽的人说过」

那是,谁来着?温柔嘶哑而又沉静。就像是遥远的故事一样。

「绳结,即是时间的流动。捻转,回绕,返回,联结。这就是时间。这就是……」

秋之山,泽之音。水的气味。甜甜麦茶的味道。

「这就是,MUSUBI——」

像是化学反应一样,风景在记忆中晕开。

山上的神体。奉纳于彼处的,酒。

「……那里的话……!」

我(♂)从如山的书本下面抽出地图,展开。那是在一家私人商店里找到的满覆灰尘的三年前的系守町地图。还只有一个湖时候的地形。献上酒奉纳的那个地方,应该离陨石破坏的范围很远才对。

如果去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有酒的话。

我(♂)把铅笔拿在手里,寻找着记忆中的地形。那是在神社北端的地方,凹火山口地形。笔尖在地图上飞速的点选。

前辈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我(♂)已然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地图中。

……君。……TAKI君。

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女孩子的声音。

「TAKI君,瀧君」

带有哭腔的确实的声音。遥远群星的闪烁一样,寂寥而震颤的声音。

「不,记得吗?」

在此时醒来。

……是了,这里是旅馆。我(♂)趴在窗边的桌子上睡着了。拉门的对面,传来前辈和司熟睡的气息。房间异样的静谧。既无虫鸣和车响。也无风吹和草动。

我站起身。衣袖翻动的声音也在此时让人心惊,窗外,几许泛白。

我(♂)看着手腕上的组纽。刚才那少女的声音,回响,还淡淡残留在鼓膜上。

——你,是谁。

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少女发出的试问。

当然,没有回答。但,算了。

奥寺前辈·司:有一个地方我(♂)必须去不可。

你们先回东京吧。抱歉我(♂)任性了。之后一定会回来的。

谢谢 瀧

写下这样的便条,稍稍考虑后从钱包里拿出五千元(五千日元约为300人民币),和便条一起放在茶杯下。

我(♂)要去找还没有见过面的她。

虽然谨慎而且话不多,却是十分亲切的人。我(♂)看着旁边紧握方向盘的手,这么想道。

昨天,把我们带到系守高中和市立图书馆的,都是这位拉面店的大叔。今天也是一大早打电话说了想去的地方,别人二话不说开车过来。本来还说不行的话路上拦个顺风车,但会开到这样一个无人居住的町落的顺风车,现在想来是不太可能出现。能在飞騨遇上这样一个人,不能不说是老天太给面子了。

从副驾驶的窗子,向下可以望到新系守湖的绿意。残破的住家和沥青路面浸在水中。距离湖边相当距离的离岸之所,也可看见散落的电线杆和钢筋。就常识来说应该算是异样的风景,兴许是在电视和照片上看多了吧,仿佛最开始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该以何种心情去应对眼下——愤怒,悲伤,恐惧,又或是对自己无力的叹息,只是全然不知。丧失掉自己所在的町落,这大概已经超越了平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所以我(♂)放弃在风景中寻找意义,遥望起天空。灰色的云朵,仿若神灵放置的穹顶一样笼罩在头上。

沿湖北上,直到车辆再不能前进的地方,大叔拉起手闸。

「看着样子要下雨」

望着前窗玻璃,小声说道。

「这座山是不怎么险,但还是要小心。有什么事的话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

「还有,这个」

这么说着,像是硬塞一样递给我一个大便当盒。「在上面吃」

下意识的就两手接过,牟的一沉。

「谢,谢谢……」

体现在所有事情上的细致和关怀。啊,您家的拉面真是好吃。像这样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从嘴里零落「麻烦您了」。大叔稍稍眯起眼睛,拿出烟草,点上火。

「你的事情虽然不太清楚」随之一口烟雾吐出。

「你画的系守。真的很好」

突然间气氛变得沉重。远处,落雷微响。

我(♂)走在如兽道一样路线不明的参道上。

时而停下,借助地图和手机的GPS确认现在的所在。没问题,正在一点点接近。周围的风景确实变得熟悉起来,但那也只是梦中爬过一次的山。真实的确证哪里都没有。所以,暂且还是依赖着地图。

从车上下来,直到大叔消失不见,我(♂)一直深深低着头。低头之间,不禁又想起司和奥寺前辈。最后大叔还有这两人,都因为担心我(♂)一直陪到我最后一刻。大概我(♂)的表情一直是要哭出来一样吧。所以别人才会即使想放手也放手不了,在我(♂)看来反而演变成了擅自的关心吧。

——但总不能一直做出这副表情,总不能一直借着别人的手去前进。

望着从木林间映入眼帘的新系守湖,我(♂)如此强烈的自觉着。大颗的雨滴就毫无前兆的打在脸上。啪啦,啪啦,啪啦,周围的草木开始鸣响。我(♂)拉起帽子跑了起来。

瓢泼大雨,以如要削平土地一样的势头来势汹汹。

气温被雨滴卷走一点一点下降的事实,通过皮肤切身的感到了。

我(♂)在小小的洞窟里,一边吃便当等着雨势的减小。如拳头般大小的三个饭团,以及填的满满当当的小菜。厚片叉烧以及香油炒的豆芽,还真是作拉面的人会准备的便当。体温下降颤抖的身体,也因为便当而恢复了热力。嚼啮饭粒吞咽之后,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食道和胃的所在。

是MUSUBI,我(♂)这样想道。

水也好,米也好,酒也好,东西摄入身体的舆行,也是MUSUBI。因为这是摄入的东西,和魂的MUSUBI(结合)。

那天的我(♂),怂恿着自己在醒来之后仍然要记得这番文字。

「……捻转,回绕,时而返回,再联结。这就是MUSUBI,这就是时间。」

看着手腕上的绳结。

还没有完全割断,还有那仍然联结的所在。

不觉间树木已经消失,周围是覆满青苔的岩地。眼下,从厚重的云彩间隐约可看见瓢箪形状的湖面。终于,是来到了山顶。

「……真的在!」

而在更前方,是凹火山坑形的洼地,以及身为神体的巨木。

「……真的,真的!……不是梦……!」

下小的雨,如泪滴一样滑过颜面。我(♂)用袖子胡乱擦了几下,开始沿凹火山坑斜面下降。

记忆中本应是小溪一样的水流,如池塘一样横亘在眼前。是因为这场雨吧,还是那场梦之后经历的时间足以改变地形了呢。不管怎样,巨木就在池水那边前方十米。

在前方,是那个世界。

有人确实的这样说过。

那么,这就是奈河了吗。

踏入水中。哗——啦!仿若踏入浴缸一样水音回响,而此时终于意识到这片洼地异样的宁静。没膝的水中,每一步都搅动水声。我(♂)的到来,仿佛污染了这片纯真无垢。在我(♂)到来之前,这片场所似乎就在永远的宁静之中。我(♂)是不速之客。这样的直觉涌上心头。体温,再次被冷水吸出。很快水已经没过我的胸部。而此时,也终于是到了池子的另一头。

那棵巨木,就把根裹挟在一粒巨大的岩石上屹然而立。

树是神体,还是岩石是神体,亦或是两者互相笼络的这一姿态是信仰的对象呢,我不甚清楚。根茎与岩石的空隙中有小小的台阶,从那里下去,四叠(约7平米)程度的空间豁然开朗。

比之外面,这里是更深一层的静寂。

我用冻僵的手解开胸前的拉链,取出手机。确认并没有被打湿。打开电源。那一个个动作,宛若黑暗中的暴力一样发出声响。嗡的不合时宜的电子音下,用手机的光亮作为手电。

而那里,没有颜色和温度这类东西。

被光照射浮现出来的小小的龛堂,呈现完全的灰色。石制的小小的祭坛上,摆放着两个十厘米左右的瓶子。

「是我们,拿来的酒……」

我(♂)不自觉的轻触表面,寒意已在不知不觉间退去。

「这边是妹妹的」

比对形状,抓住左边的瓶子。拿起来的时候,轻微的粘着感和咝的一声。是沾染上了苔藓吧。

「这瓶,是我(♂)拿来的」

我(♂)蹲下来,把瓶子拿近眼前,用灯光照准。本来时光滑的陶器表面,覆满了青苔。看起来是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一直在心里酝酿的想法,此时轻轻说出口。

「……原来和我(♂)互换的,是三年前的那家伙吗?」

解开封印盖子的组纽。盖子下面,还有木栓。

「时间,错位了三年吗?互换中止,就是在三年前陨石下落,那家伙死了开始?」

拔掉木栓。倏忽的酒香飘出。往盖子上开始倒酒。

「那家伙的,一半……」

把光源靠近。口嚼酒晶莹透亮,到处漂浮着小小的颗粒状物质。光照的反射下,在液体中闪闪发光。

「MUSUBI。捻转,回绕,时而返回,再联结」

把注满酒的盖子,靠近嘴边。

「……时间如果真的可以返回的话。只要再一次——」

返回那家伙的身体!这么祈愿着,一口干掉手中的酒。喉咙中鸣响的声音,异样的响亮。温热的某种聚合物穿过身体。到达胃的底部,再像反弹异样扩散入身体。

「……」

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暂时只是怔怔在那里。

不习惯的酒,好像让身体的温度稍微上升。头,也稍微出现些晕眩感。但,也仅仅如此。

……不行吗。

我(♂)竖起膝盖,站起身。突然间一个踉跄。视界在旋转。好像,是倒在地上了。

——奇怪。

我(♂)本应该是仰卧着向地上倒去,背部却一直没有碰到地面,视界一点点回转,很快天井出现在视野。我(♂)的左手还拿着手机。灯光,就照亮着天井。

「……彗星……!」

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那里,描绘着巨大的彗星。

刻在岩石上的,非常古老的绘画。苍穹间挥曳长尾的扫把星。红色和青色的颜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接着渐渐地,绘画由天井开始由天井浮上。

猛地睁大眼睛。

那副绘画,描绘的彗星,向我(♂)袭来。

一点一点的,迫近眼前。和大气的摩擦中,岩石液化成玻璃状,如宝石般发光。如此的细节演出,都被我一一收在眼中。

仰卧的我(♂)的头部被石头打中,彗星击中我(♂)的身体,发生在同时。

第五章 记忆

散落至四方。

又或是升起至四方。

在无法确认这一事实的浮游感中,彗星耀辉在夜空。

彗星裂开,碎片落下。

陨石,落入山间的集落。大量的人员死亡。形成湖,集落灭顶。

岁月变迁,湖的周围再次形成集落。湖里带来鱼虾,陨铁带来富裕。集落就此繁荣。岁月再次促动,彗星再次来访,陨石落下,惨绝人寰。

这个列岛自从有人居住,已经重复过两次这种事情。

人们拼死将其留在记忆,传于后人。用比文字能够更加永久保存的方法。以彗星为龙,以彗星为绳结。描绘出割裂的彗星舞动的形态。

又是一轮岁月。

婴儿的哭声。

「你的名字,是三叶」

母亲温柔的声音。

随即伴随着强烈的触感,脐带被剪断。

最初两人本来是一体,联结在一起的,人由此,断开联结陨落于现世。

「两个人,都是父亲的至宝」「你,是姐姐唷」

年轻夫妇的对话。很快三叶有了妹妹。仿佛是幸福的代偿一样,母亲病倒了。

「妈妈,什么时候从医院回来啊」

妹妹天真的问道,而姐姐已经知道母亲不会再回来。人注定要死。但要去接受这个事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能眼睁睁的……!」

父亲深深的叹息。对于父亲来说,如妻子这般所爱的对象从前不存在,以后也不会有。而渐渐在女儿身上出现的妻子的面影,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就算我现在继承了神社」「入赘的你没有资格拒绝!」

父亲和祖母的争吵与日俱增。

「我(♂)爱的是二叶。不是宫水神社」「给我滚!」

不论是父亲还是祖母,都已经过了会将自己心中的至宝让步的岁数。父亲无法忍耐之下,离家而走。

「三叶,四叶。从今天开始,就一直和祖母一起生活了」

纺锤的声音鸣响的家里,三个女人的生活开始了。

平和的一天天。然而,被父亲舍弃的感情成为三叶心中难以消泯的印迹。

——这是,

三叶的记忆?

我(♂)似被卷入万古的浊流中一样,蓦然被推进到三叶的时间。

然后,就是我(♂)也已然知道的,互换后的日常。

三叶眼中所见的东京,如未曾见面的外国一样闪闪发光。我们拥有的是相同的器官,可眼见的风景恰似截然不同。

「真好啊……」

三叶的低语。

「现在两人应该在一起吧」

我(♂)和奥寺前辈,约会那天。

「我(♀),要去一趟东京」这样对妹妹说。

东京?

那天夜里,三叶打开祖母的房间的拉门。

「祖母,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三叶的长发,利落的剪断。这样的三叶,我(♂)从没看过。

「今天,好像是最亮的时候」

面对TESIGAWARA一行去看彗星的邀约。

不行啊,三叶!

我(♂)叫道。

从镜子后面。叫声化作风铃的音色。化作掠过发丝的风。

三叶,不能到那里!

彗星落下来之前,从町落逃走!

但我(♂)的声音,无法传达给三叶,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祭典当日,三叶和朋友们,抬头看着比月亮更近的彗星。

彗星突然间裂开,碎片化作无数的流星熠熠发光。大块的岩石一颗颗化作陨石开始落下。

这片风景,竟也给人一种美感。

三叶,快逃!

我(♂)用尽全身力气呼喊。

三叶,快逃,快给我逃!三叶,三叶,三叶!

陨星,在此时落下。

第六章 再演

睁开眼。

瞬间,得到了确信。

我(♂)猛地直起上半身,看着自己的身体。纤细的手指。熟悉的睡衣。胸部的凸起。

「是三叶……」

不由漏出的声音。这个声音也是。细细的喉咙也是。血液骨肉皮肤也是,三叶的全部都带上了温度,就在这里。

「……还活着……!」

两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泪水涌出。就如决堤的水龙头一样,三叶的眼睛不停的渗出大滴的泪珠。这阵热意也让人欣喜,我(♂)愈加哭得厉害。肋骨中心脏狂喜一般跳动。我(♂)弯下膝盖,把脸埋在其中。想要把三叶的身体全部包裹起来,身体蓦的蜷缩成一团。

三叶。

MITSUHA,MITSUHA。

这是,曾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穿越过所有可能性,显现在这里的,奇迹。

「……姐,在干什么啊?」

抬起头,门外站的是四叶。

「啊……是妹妹……」

我(♂)嗫嚅道。四叶,也还好好活着。眼见自己的姐姐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还变揉搓自己的胸部,四叶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四叶————!」

我(♂)冲过去想抱住四叶。四叶呀的一声在我(♂)冲过来之前啪的把门关上。

「不好了,不好了婆婆!」

一边叫着一边下楼的足音。

「姐姐她越来越不对劲了!整个人都坏了一样唷!」

对婆婆的泣诉声,从楼下传来。

……真是失礼的小女孩,我(♂)可是超越了那么遥远的时空,来拯救整个村落的喂!

NHK的播音员姐姐温柔的播报着。我(♂)换上校服,正是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穿着裙子的下半身空荡荡的感觉真是很久没有了,想什么呢我(♂)摇摇头横站在那里看起电视。

「约一周前以肉眼可见的迪亚马特彗星,将于今晚七点四十分距离地球最近,也预计回事最耀眼的时刻。对于终于到来的一千二百年一次的天体秀。各地展开了各种各样的迎接活动……」

「……今晚!还来得及……!」

小小的声音伴随着全身的震动。

「早啊三叶。四叶今天先走了呐」

转过身,是婆婆。

「婆婆!你看起来身体不错!」我(♂)下意识的就跑过去,把茶壶放在托盘上,婆婆这是要在客厅喝茶吧。

「啊啊?……唔,你」

摘下老花镜,仔细打量着我(♂)。慢慢,眯起了眼睛。

「……你,不是三叶吧?」

「怎……」怎么会!?我(♂)的心情就像满以为自己做的错事完全不会被发觉结果被发现后的孩子一样。不过,这样也正好。

「婆婆……之前就知道吗?」

婆婆并没露出什么表情,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说。

「不是的。但看到你这段时间的样子,想起来了。吾也在少女的时候,曾经做过不可思议的梦」

这样啊!正好省的我(♂)解释了,真不愧是一家人。

我(♂)坐在桌子旁边。婆婆,也给我(♂)倒上茶。啧啧,一边品茶,婆婆继续道。

「那,实在是个过于奇怪的梦。不不,更应该说,是别人的人生。吾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变成了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我(♂)不禁吞咽了一下,这和我们的情况,完全一样。

「但,在某个时候就突然结束了,现在想起来只是个不可思议的梦的感觉。而那个梦里吾成为了谁的记忆,则是完全消失了」

「消失……」

像是被告知宿命的病名一样,我(♂)的心里也咚的一下。是了,我(♂)也曾经一度,忘了三叶的名字。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婆婆那满是皱纹的脸庞,难隐寂寞的神色。

「所以,觉醒为现在的你这件事情并不用太在意。不管再怎么特别,梦就是梦。醒来之后一定会消失的,吾,你的母亲,都有过这样的时期」

「这,难道是……?」

我(♂)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宫水家一直以来传承的角色。每隔一千二百年降临的灾厄。为了避开它,而具有和数年前的人通梦的能力。巫女的角色。宫水家血脉为防不测的,超越世代传承的警告系统。

「难道说,宫水一族的梦,全都是为了今天而存在的!」

我(♂)怔怔看着婆婆,用强烈的语调,说道。

「呐婆婆,听我说」

婆婆抬起头。这个动作隐含的是怎样的内心波动,从现在的表情完全无法获知。

「今晚,系守町会有陨石落下,大家都会死」

婆婆的表情这次,明显是困惑不解一样皱起眉头。

——没人会相信这种说法的,意外的婆婆也这么说。

疾行在往学校的下坡路上,我(♂)就忍不住这样想道。

能够相信互换的梦却对陨石落下怀疑,这个婆婆感觉的基准点在哪里真是难以掌握。

已经完全迟到的时间,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噼——啪山鸟鸣叫,一如往常平稳的町落晨间,必须由我们来完成,我(♂)这样想道。

「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死的!」

仿佛让自己听到一样,我(♂)大声的说出口。前进速度也变得更快。距离陨石落下,只有半天不到了。

「三叶,你,你,你的头发……!」

「你这家伙,头发到底……!」

TESIGAWARA和SAYA酱一早,就对刚进教室的我(♂)的头发发起评论。

「啊~这个头发?以前那个是好看一些哦?」

抚着肩膀上短发的下部,我说道。说起来,三叶是什么时候把一头长发剪短的。我(♂)喜欢的是黑长直,现在这样果真不太钟意。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比起这件事!」

面对嘴巴大张仿佛能听到噶的一声的TESIHAWARA和SAYA酱捉摸不定的视线,我(♂)说道。

「什么都不做的话,今晚大家都会死!」

齐声的,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集中而来。

「等等,三叶,说什么呢!?」

SAYA酱慌慌忙忙站起来,TESIGAWARA强行拉住我(♂)的胳膊,像被二人拖着一样离开教室,嘛,这时候我(♂)才稍微冷静下俩意识到自己的话一时太过于荒诞了。正如婆婆所说,任谁都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吧。许久未进行的互换下,自以为肯定能成的兴奋吧。

唔嗯,看来,没有想得那么容易啊?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放在TESIGAWARA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叶,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还骗你不成!今晚,迪亚马特彗星会裂开变成陨石。很大可能会落在这里。情报源还无法披露,但确实是非常可信的渠道提供」

「这……可是大事啊!」

「诶诶诶,等等,TESI你附和个什么劲啊,你难道信了不成?」

当然,SAYA酱的表现还算正常。

「还有什么情报源呐?CIA?NASA?可信的渠道?什么东西,间谍吗?三叶,你到底怎么了!?」

面对SAYA酱过于正常的表现,我(♂)不择手段一般从三叶的钱包里几乎是掏出所有钱。

「SAYA酱拜托了,我(♀)来请客,这些钱你随便拿去用!拜托你听我(♀)说完!」

诚恳的低下头。SAYA像是略有些吃惊的样子盯着我。

「平时小气的你竟然会这么大方的话……」

诶,是这样吗?那用起我(♂)的钱还大手大脚!SAYA酱像是无奈一样叹气道。

「……没办法啊……虽然完全不明白,但暂且听听算了。TEESI,自行车钥匙借我」

一边小声嘀咕着这么点钱也只能买点点心的SAYA酱向教学楼门口走去。太好了,虽然钱不多的样子,诚意好像是传达到了。

「我去一下便利店。TEESI,你可要看好三叶哦。这孩子不是一点不正常」

这般缘由下,我(♂)和TESIHAWARA潜入已经无人使用的教室,从刚才开始就在讨论避难计划。

目标,是把被害范围内一百八十八户人家约五百人,在陨石落下之前转移到安全地方。最先想到的就是避难广播。

占领首相官邸,占领国会议事堂,占领NHK涉谷放送中心,不不,只要占领NHK岐阜·高山分局不就可以了?首先当然是胡说一通之后,说起来町落的居民又不会都打开收音机,而且今晚是秋祭,出去的人也多,说到这里,我(♂)若有所思中。

「……防灾无线!」

TEESI突然大声喊道。

「防灾无线?」

「蛤?你别说不知道哦。町落里不是有广播器吗?」

「啊……,那个,早晚突然间播报的东西?谁生孩子谁的葬礼的东西?」

「啊啊,家里家外,只要在町落里一定能听得到,通过那个下达指示的话!」

「诶,但要怎么操作呢?那个是町政府管理的。是拜托他们就会播放的吗?」

「怎么可能」

「那怎么办?占领町政府?恩,比起占领NHK来说好像是可行性高多了」

嘿嘿嘿,一脸怪笑的TESIGAWARA往手机里输入了什么。这家伙怎么这么兴奋。

「用这个!」

我(♂)看向手机。

重叠频率的解说。

「……诶……真的可以这样吗?」

TESIGAWARA鼻子抽抽,得意的点头。

「说起来TESI,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的?」

「你睡觉前也有过妄想吧。破坏町落炸毁学校什么的,大家都是这样不是吗?」

「诶……」我(♂)有点吃惊,但这实在是。

「诶亚太厉害了TESSI!我(♂)看能行!」

我(♂)一把抱住TESIGAWARA的肩膀。

「喂,喂,别靠这么近!」

「诶?」

这家伙脸红了诶。

「怎么了~?TESSI害羞了不成?」

我(♂)从下往上看着TESIGAWARA,笑嘻嘻的说道。三叶,看来你还有市场嘛。这么想着我(♂)更来劲的靠近TESSI!这是额外服务哦额外服务!我们并排坐在古旧的沙发上,TESSI已经被逼到墙角没有退路了。

「等,等等,三叶,我说了别过来了!」

庞大的身躯扭来扭去做出抵抗的TESIGAWARA。这家伙也有男生意识啊。嘛我(♂)也有就是了。这么想着,TESIGAWARA像是窜天猴一样突然爬上沙发顶端,大声喊道。

「说了别这样了!你这样子还想嫁人吗!」

「蛤……」

只见赤面已经染到额顶的寸头,汗一滴接着一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哈,哈哈哈!TESSI,你啊……!」

我(♂)不由笑了出来。

这家伙绝对是可以信赖的人。

以前也是把他们当朋友的。但更想在现实中见面,作为男生和他们交流。我(♂)和三叶,TESIGAWARA还有SAYA酱,如果再加上司,高木以及奥寺前辈,那就更好了。

「抱歉TESSI。你能相信我(♂)太高兴,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我(♂)忍着笑一边望着TESIGAWARA闹情绪的脸。

「再继续讨论避难的计划好吗?」

我(♂)一脸笑意,TESIGAWAR脸还是通红,然而是认真的点点头。

这件事情结束了,就来找这个家伙。不由涌出这种昂扬的心情。

「炸,炸,炸……炸弹!?」

吃着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小蛋糕,SAYA酱提高声音道。

「正确来说,是含水。嘛就像是硝酸甘油一样的东西」

吧唧嚼着薯片的TESIGAWARA一脸得意的说道。我(♂)则一点点啃着枫糖巧克力。桌子上是SAYA酱从便利店买的大量的零食,整个就像在开趴体一样。而我(♂)和TESIGAWARA就在地图前,向SAYA酱解释我们讨论又再讨论的避难计划。这时候想来一曲热血的BGM。冲击感十足,略有些狂野的作战会议风格的曲

子。

咕噜咕噜喝着500ml盒装咖啡牛奶,TESIGAWARA继续道。

「**在我爸公司的仓库里用于土木工程的太多了,所以想拿多少拿多少,根本不会被发现」

「接下来」我(♂)打开菠萝包的袋子一边说道。怎么这会觉得这么饿,而且用三叶的身体来吃东西,感觉比平时好吃些。

「电,电,电波劫持!?」

SAYA酱又大惊小怪了。一边嚼着咖喱包,TESIGAWARA说明道。

「像这样乡下的防灾无线电,只要弄清楚传送频率和启动用的重叠频率就能够轻易劫持。因为广播的工作原理,就是加载特定的频率」

一手拿着菠萝包,我(♂)继续道。

「所以,从学校的放送室,也可以给町内下达避难指示」

我(♂)指向系守町的地图。以宫水神社为中心直径为1,2千米的圆形范围,我(♂)沿弧线圈出这个范围。

「这就是预想的陨石被害范围。系守高中,恩,在范围之外」手指咚咚敲击着学校所在。

「所以,把这里作为町民的避难场所就可以了」

「这,这不就是……」

小心翼翼的样子,SAYA酱张嘴说道。

「活脱脱的犯罪嘛!」

这么说着还不忘把最后剩下的草莓一口吞进嘴里,我(♂)大义凛然的说道「不用犯罪的办法是不可能动员这么多人的」一边把地图上散落的面包屑弹走。只要能够达成迁移被害范围内人群的目的,犯罪什么的也在所不辞。

「三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微微一笑,大口嚼起菠萝包。替换成这个身体以来言行举止虽然都变得女孩子气了,但我(♂)早已放弃注意作为三叶的形象来示人。只要这关闯过去,之后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还能活着,其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然后放送就由SAYA酱爱负责了」我(♂)笑着说道。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放送部的?」

「而且你姐,也是政府放松课的,无线的频率,就靠你问出来了」TESIGAWARA。

「诶诶诶?我(♀)可没答应……」

无视SAYA酱的抗议,TESIGAWARA兴奋的指着自己。

「我是**担当!」

「我(♀)呢,回去找町长」指着自己我(♂)这样说道。

诶!的一声无语了的SAYA酱和继续说明的TESIGAWARA。

「按照刚才说的,我们也只能制造避难的契机。但如果政府和消防没有动作的话,肯定会有人怀疑」

「所以,说服町长也是必要的」我(♂)说道。

「以女儿之身的我(♀)拜托的话,应该会答应的吧」

TESIGAWARA叉起胳膊,「完美的作战……!」王婆卖瓜一样频频点头。要说我(♂)的心情也一样。确实这样的方法有些乱来,但暂时也没其他的主意了。

「蛤啊——……」

是敬服还是目瞪口呆也不知道,SAYA酱反正张大嘴巴看着我们。

「想的倒是挺周到的嘛…….但这都建立在你陨石来袭没有根据的说辞上吧?」

事到如今让人猝不及防的质问。

「不……说没有根据也……」

SAYA酱不合作的话,这个计划就泡汤了。该怎么说呢,我(♂)拼命思考着。

「也……也不是这样!」

突然TESIGAEARA大叫道,递上手机的画面。

「系守湖是怎么形成的,你们知道吗?」

我(♂)和SAYA酱紧盯着画面。好像是町政府的官方页面上大大的写着「系守湖的由来」这样的标题。接着是「一千二百年前的陨石湖」「日本范围内极为少见」的文字。

「这不写着陨石湖吗!所以至少可以说,这个地方曾经有陨石落下来过!」

TESIGAWARA得意的表情和话,顿时让我(♂)悟到了什么。还没等完全想清楚,我(♂)就叫出了声。

「是了,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那个地方会有彗星的绘画啊。我(♂)算是想明白了。一千二百年一周期的迪亚马特彗星。系守湖一千二百年前的陨石湖。而陨石就是随彗星来访一同带来的。这是预期到的灾厄。正因为如此,也是可以避免的灾难。那张壁画,是讯息同时也是警告。

仿佛是获得了强大精神支柱一样的心情。兴奋,雀跃。这是在千年之前就有在做准备啊!

「干得好TESSI!」

没多想就伸出拳头,TESIGAWARA也「哦哦」的以拳头相对。

绝对可以。绝对可以成功的!

「开干!」

我们朝向SAYA酱,一飞冲天之势齐声道。

「……在说什么啊?你?」

宛如用剪刀戳进纸箱时的粗重声。

我(♂)越加着急,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所以刚才就说了,如果不采取措施让町民避难的话——」

「你先停一下」

也不是很大的声音,却一下子让我(♂)住了嘴。

三叶的父亲,宫水町町长有些不耐烦的闭上眼睛,坐在町长室的皮椅子上。咯咯咯,厚重的皮革被碾压的声音。然后慢慢吐了一口气,目光移到窗外。午后和煦的阳光下,背阴的叶子摇曳着。

「……彗星碎成两片落到这个町落?五百人以上会死!?」

指尖咚咚敲击着桌子,隔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看向我(♂)。我(♂)膝盖的内侧汩汩淌着汗液。紧张的时候三叶的这里会出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也知道是不太容易相信的话。但是,是有根据的……」

「开玩笑是不是也要有个限度!」

突然大声的怒鸣。町长眉间的皱纹一边加深,「宫水一家都喜欢说这种乌七八糟的话吗?」仿佛是自言自语的低吟,锐利的眼光直射向我(♂),喂三叶,低声说道。

「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病了」

「……」

我(♂)无言以对。这才意识到三十分钟前的那股自信已经全然不在。完全估计错误的不安一点一点加剧。不,不不。这不是妄想,我(♂)也没有病。我(♂)——

「我现在叫车」突然一转关心的语气,町长拿起听筒,拨动号码,一边接通中一边对我(♂)说。

「去市内的医院让医生看一下吧。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这番话,真的让我(♂)感到不快。这家伙,竟然把我(♂),把自己的女儿当成病人一样。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的瞬间全身都像被冻住一样冰冷,唯独头脑中那根芯如喷射火星一样炽热。

愤怒。

「——你是白痴吗!」

叫喊道。眼前是睁大眼睛的町长,回过神来,我(♂)已经拽住町长的领带往上提。听筒掉在旁边,滴滴滴……忙音依稀可听见。

「……哈」

放开手。慢慢的,町长往后退去。惊慌还是困惑,宫水町长张开微微震颤的嘴,我们各自囚禁在对方的视线中,我(♂)全身的毛孔都张开,喷出令人不适的汗液。

「……三叶」

像是榨出空气一样,町长张嘴道。

「……不……你,是谁?」

颤抖着强行发出的语言,如最后乘风而入的羽虫一样,即便消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一直留在耳朵里。

敲打铁锤的声音,不知从哪悄然钻进耳朵。

正午至傍晚的短短时间,过于宁静的町落里,遥远而又遥远的声音乘风抵达耳畔。锵锵,锵锵。离开町政府,沿着见湖的下坡道悠然行进的途中,合着音声想象钉子被打入坚固木头的场景。被潜入冥顽狭隘的木头中,很快就生锈的铁钉。大概,是神社在准备秋祭。望着道路沿途的灯笼,我(♂)茫然的遐想。

那,等会见——孩子的声音,让我(♂)抬起头。

坡道上端,背书包的孩子们挥手道别。

「唔嗯,等会祭典见」

「神社下碰头哦」

两人随即分别,男孩子和女孩子从我(♂)身边经过下行。小学三四年级,和四叶差不多的样子。

——落下地点是,神社。

「不能去!」

我(♂)毫不犹豫的抓住就要走过去的男孩子的肩膀。

「离开町落!跟你朋友也这么说!」

我(♂)两臂之间,并不认识的孩子的脸色顿时转为恐怖。

「你,你干什么!」

一把挣脱开,我(♂)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

望过去,背着书包的四叶一脸担心的从坡上冲下来。刚才两个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在这样下去就成犯人了。

「姐你干啥呢,刚才对那两个孩子做什么!?」不由分说抓住我(♂)两只手,四叶抬头问道。

——但,接下来我(♂)要怎么办才好?

四叶不安的等着我(♂)的答复。如果是三叶的话,我(♂)小声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话。

「三叶的话……就能相信了?我(♂)就不行吗?」

面对四叶的疑惑,我(♂)没有退让。

「四叶,傍晚之前带着婆婆,离开町落」

「诶?」

「呆在这里会死的!」

「诶诶诶,姐你在说什么呢!?」

重要的事情哦,我(♂)接下来准备说的也仿佛被四叶昂扬的声音顶了回去。

「姐,你清醒点好不好!」

眼睛有点红,还带着惧意。像是要好好打量我(♂)一样,猛地直起身子的四叶又说道。

「昨天还突然去了东京,姐,你这段时间都好怪哦!」

「诶……」

异样感。……东京?

「四叶,你刚才说东京?!」

「喂,三叶!」

SAYA酱的声音。抬起头,TESIGAWARA骑车的后座上,SAYA酱在使劲招手。轻轻擦击柏油路面的声音后,自行车停住了。

「和你爸谈的怎么样了!?」

前倾姿势的TESIGAWARA问道。我(♂)无言以对。头脑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要考虑些什么了。町长全然没有听我的话。不仅如此,一个父亲竟然问女儿「你是谁」。这次的互换果然还是不行吗?那三叶现在在哪?四叶刚刚说三叶昨天去了东京。为什么?昨天的什么时候?

喂三叶?TESIGAWARA讶异的声音。你姐姐怎么了?是SAYA酱在问四叶。

三叶,在哪儿?我(♂),现在在哪儿?

——难道。

我(♂)抬起视线。民家的对面青山连影。更那边,是眉黛的棱线。我(♂)登上的山,山上的神体。喝下口嚼酒的地方。湖面袭来冷风,轻挑三叶已经剪短的头发,仿佛谁的指尖一样,发丝轻抚额头。

「在……那里吗?」我(♂)呢喃道。

「诶,什么啊,那里有什么?」

四叶和SAYA酱还有TESIGAWARA,都随着我(♂)的视线看去。三叶,你如果在那里的话——

「TESSI,车借用一下!」

一边说着我(♂)像抢一样抓住车把。坐在车座上,一蹬地面。

「诶,喂,等等三叶!」

车座太高了。我(♂)站起来蹬踏,上坡而行。

「三叶,作战怎么办!?」

面对远去的我(♂),TESIGAWARA简直是要哭出来一样大叫道。

「按原计划准备,拜托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镇中回荡。和身体分离开来的三叶的声音,在湖山间发射暂时充盈在大气中。我(♂)仿佛是要追逐那样的声音,全力踩着踏板。

有谁,在轻叩脸庞。

非常微妙的力道,大概只是中指指尖,不让我(♀)生疼一样牟的敲击。而那指尖,也是特别冰凉。恰似刚才握过冰块的手掌,一下子凉到骨髓。如此这般让我(♀)醒来的,究竟是谁呢。

我(♀)睁开眼睛。

诶?

这里好暗。像是深夜。

敲击还在持续。不。这是水。水滴,从刚才开始不断落在我(♀)的脸上。直起上半身,我(♀)终于意识到了。

「……我(♀),成了瀧君!」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在狭窄的石板路上行,夕阳直射着眼睛。

可能是长时间的黑暗,让瀧君的眼里汩汩渗着泪水。上行之所,正是拥有神体的山。

为什么,瀧君会来这?

摸不到头脑的我(♀),离开巨木之下,开始渡过洼地。瀧君,穿着厚实的户外连帽衣和登山鞋。地面柔软而濡湿,是因为刚才的雨吧,低矮的草叶上亮晶晶的承载着水滴。但,头顶的天空晴的写意。被切碎的薄云,闪闪发光的同时随风流转。

而我(♀)的记忆,也多少添杂了些暧昧。

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是终于从洼地的一端,到达斜面之下。望着斜面上部,明白这是凹火山坑地形,爬过这个斜面,就是山顶。我(♀)开始攀登。攀登途中,梳理着记忆。来这之前在干什么,拼命的想要想出。很快的,也触及到了记忆的线头。

神乐,和服。镜子里的,剃短头发的自己。

——是了。

昨天是秋祭,我(♀)在TESSI一行的邀约下穿着和服出门。说是彗星最显眼的日子,三个人一起去看什么的。是了。但不知为什么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一样。明明,才发生在昨天。

TESSI和SAYA酱,对我(♀)的新发型相当吃惊。TESSI还嘴大张开,可以看出二人眼光中同情的神色,往高台走去的时候,一直「你最近果然失恋了吧」「想什么啊玩昭和风?」之类的,在我(♀)背后窸窸窣窣。

登上一车道的狭窄道路,转过拐角镜,视线的正前方,巨大的彗星就像突然出现。长长的尾巴拖曳出翠绿闪烁,前端比月亮还要明亮。定睛细看,灰尘一样的粉粒在周围起舞。我们忘记了语言,只是像白痴一样大张着嘴,长久的凝望。

而就在这之间,彗星的前端分裂成了两半。硕大而明亮的两个前端,一方可以看到是渐渐靠近。很快周围,细细的流星开始闪耀。就像是星星坠落一样。不,这就是星星坠落的夜晚。仿若梦中的景色,仿若谎言一般绮丽的夜空。

我(♀)终于登上斜面。袭来的微风冰凉。眼下,耀眼的容绒毯一样的云朵一面铺开。而再之下,是微染黛色的系守湖。

诶?

奇怪。

从刚才开始,我(♀)就像被冰裹住一样抖动个不停。

没来由的恐惧,不知从何时开始。

恐惧加上不安,悲伤加上怯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冰冷的汗,如决堤的龙头一样汩汩灌出。

该不会。

是我(♀)疯了吧。我(♀)在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坏了也说不定。

恐怖,恐惧。想要现在就大喊,喉咙中只喷射出粘着的气息。和自身的意志无关下,眼皮大大的张开。干涸的眼球表面,只是一直注视着湖水。我知道了,我意识到了。

系守町,不见了。

像是整个覆盖系守町一样,更大的圆形湖体屹立在那里。

——这是当然的了,我(♀)身体中的某处说。

毕竟落下来了那样的东西。

那么庞大,炽热的东西从头顶袭来。

是了。

那个时候,我(♀)。

关节没有声音如已经坏掉一样,我(♂)突然,跪倒在地。

我,在那个时候。

喉咙中露出的气息勉强成声。

「……我,那个时候……」

接下里是如洪水一样涌入的,瀧君的记忆。灭绝一个町落的彗星灾害。本来是在三年后的未来,生活在东京的,瀧君。那个时候,我(♀)已不在的事实。星星坠落的夜晚。那个时候,我(♀)——

「死了……?」

人的记忆,是寄宿在哪里呢。

是存在于脑部突触的组合方式吗。眼球和指尖上也有记忆吗。或者说,雾霭一样不定形不可视的存在于某处的精神的聚合体之上?心,精神,或是被称之为魂之类的东西。如拥有操作系统的记忆卡,是可以插拔的吗。

前方没有公路了,我(♂)用力骑在没有铺装的山道上。几乎齐身的太阳,透过树林闪闪烁烁。三叶的身上不停的流汗,前发贴在额头上。我(♂)一边踩车,一边拨开汗滴和发丝。

三叶的魂。一定,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因为我(♂)的心,现在在三叶的身体里。但——从刚才开始我(♂)就这样想。

我们即使在现在,也在一起。

三叶,至少三叶心的碎片,现在也在这里。比如,三叶的指尖知道校服的形状。我(♂)穿着校服的时候,拉链的长度以及下摆的松紧,我(♂)都自然的知道。比如三叶的眼睛,看到朋友的时候会放松,会高兴。三叶喜欢谁,和谁不知道怎么相处,不用问我(♂)就自然的了解。看向婆婆的时候,我(♂)本应该不知道的过往如对焦功能失调的放映机一样,模糊的映出在头脑,身体与记忆和感情,难以彻底区分的MUSUBI(联结)在一起。

——TAKI君。

三叶的声音从身体的内侧传出,从刚才开始。

TAKI君,瀧君。

「TAKI君,瀧君」

带有哭腔的确实的声音。遥远群星的闪烁一样,寂寥而震颤的声音。

不确实的焦距,渐渐联结。瀧君,三叶呼喊到

「不,记得吗?」

三叶那天的记忆,被我(♂)想起。

那天,三叶没有去学校,而是乘上电车。

和往东京的新干线所连接的大换乘站。前往此的地方线,在上班的时间也是冷冷清清。沿线没有学校,而在这附近工作的人大多也有车。

「我(♀)去一下东京」

早晨前往学校的途中,三叶突然这么对妹妹说道。

「诶诶,现在?为什么!?」四叶的惊讶不是一点。

「唔嗯……约会?」

「诶!姐姐在东京有男友!?」

「唔嗯……倒不是我(♀)的约会了……」

苦于说明的三叶飞奔出去。一边跑一边说道。

「晚上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望着biubiu飞过新干线窗外的景色,三叶陷入了思考。

去到奥寺前辈和瀧君约会的地方,我(♀)是想要干什么。当然不可能三人一起逛街。再要说起来,第一次去的东京,我(♀)能找到瀧君吗。如果能找到的话——突然的来访,会给他造成困扰吗,还是会吃惊,这会不会不是瀧君所希望的呢。

快的不合常理一般,新干线抵达东京。拥挤在周围人潮的时候,三叶试着给我(♂)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内,或者关机……挂上电话。果然,还是打不通啊。

见不到了,三叶这样想。

但看着车站里如难解试题一样的地图,三叶借着暧昧的记忆走到街道上。

但,万一能碰到的话……

乘坐山手线,乘坐巴士,步行,再次乘坐电车,步行。

怎么办,果然会给他带来麻烦吧,会尴尬吧。还是——

街头的大电视上「迪亚马特彗星·明日最接近」的文字。

即使这样,如果还能碰到的话,即使只能稍稍——

走得累了,就从天桥上望着闪闪发光的大楼,三叶如祈祷一样,想道。

如果能见面的话,瀧君会不会,也有稍稍的欣喜呢——

三叶再次迈步前行。又想道。

像这样无头苍蝇一样是没办法找到的。虽然见不到面,但有一件事是确实的。我们见面的话,一定就会马上明白。和我(♀)互换的,就是你。和你互换的,就是我(♀)。

百分之百,就像谁都不会算错的加法问题一样,唯有这点,是三叶坚信的。

车站站台的空隙间,如手电一样的夕阳沉入进来。

长时间的疾走,三叶一下坐在长椅子上。和系守町相比气势上输了不止一个等级的夕阳,淡淡的映在眼睛里。如音乐一样的广播响起,很快·四号线·千叶方向各站停车……黄色的电车驶进月台,车体卷起的温热的风,摇曳着头发。三叶自然的望向车窗。

突然,吞咽了一下。

像反弹一样,站起来。

刚刚眼前通过的车窗里,有他。

三叶跑了出去。电车停了下来,马上找到那节车厢。但傍晚的电车是拥挤的,从外面看不到他的身影。随着如巨人吐息一样的声音,车门打开。慢慢的似乎要溢出车外的人群让三叶生出退意,但只是一秒钟,对不起,小声说着,膝盖内侧淌着汗水,穿入人群之中,再次随着巨人的叹息,车门关闭。电车发动。对不起对不起中,三叶一点点前进。最终,停在一个少年面前,周围的声音好似消失一样,当下的三叶这样觉得。

眼前,正是三年前,还是中学生的我(♂)。

自行车,再已经骑不上去。

刚这么想着,前轮就被树的根部绊住滑了一下。

我(♂)反射一样抓住附近的树干。从身体离开的自行车落下斜面,撞到三米左右下的地面发出响声。轮子咕噜噜空转着。抱歉,TESIGAWARA。小心这么呢喃着,我(♂)沿狭窄的山道跑出。

为什么忘了了呢,为什么迄今为止都没有想起来呢。

一边跑,一边凝望从内测涌出来的记忆。

三叶。三年前。你在那天,来找我——。

——TAKI君。TAKI君,瀧君。

三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重复着我(♂)的名字。对于就在眼前然而根本没有反应的我(♂),要怎样呼喊,要做出怎样的表情,一副哭出来的样子认真思考着。然后想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作出笑脸,出声道。

「瀧君」

中学生的我(♂),对于有人突然喊自己名字略感惊讶的抬起头。和我(♂)的身高差不多一样。眼前大大的瞳孔不知为何有湿润的感觉。

「诶」

「那个,我(♀)」

拼死的笑颜这么说着,三叶指着自己。我(♂)困惑了。

「诶?」

「……不记得吗?」小心翼翼的,小动物似的,不认识的女生向我(♂)问道。

「……谁?你是」

三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脸红愈加明显。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对……对不起……」

电车剧烈的摇晃。周围的乘客都抓稳了扶手,唯独三叶没站稳和我(♂)撞上,发丝碰到鼻尖,洗发水的香味隐约其中。对不起,三叶又小声道。好奇怪的女生,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三叶头脑里一片混乱。但你不就是瀧君吗,对于彼此都是尴尬的时间悄然流过。

下一站·四谷,广播中,三叶有种得救一样的感觉,同时又是一种无限的悲哀。但已经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车门打开,随着人潮,三叶一起涌出。望着渐去的背影,我(♂)闪过一个激灵,也许这个奇怪的女生,是我(♂)应该认识的人。这种难以说明,但又无比强烈的冲动下,等等,我(♂)叫出声。

「你的名字是……」

三叶回过头。但是,随着下车的人潮渐行渐远,三叶突然间,解开系在头发上的发结,向我(♂)递来,叫道。

「MITSUHA!」

我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暗沉的电车内射入的夕阳一样,显眼的橘色。在人潮汹涌中,我(♂)抓住那一抹颜色。

「名字是,三叶!」

三年前的那天,你是来找我(♂)。

我(♂)终于知道了这一事实。

电车里被陌生的女生搭讪,对我(♂)来说不过是马上就忘记的一件事,但三叶却是背负着满腔的思绪来到东京,然后彻底的被伤害,回到町落里,剪短了头发。

胸中仿佛放了一块石头。但再也无法挽回之下,我(♂)只是一心无二的奔跑着。树木渐渐不见,眼下金色的绒毯一般的云彩扩散开来,周围是覆满苔藓的岩地。

终于,是来到了山顶。

寒冷的空气,我(♂)毫无顾忌的吸入。而后像是吐出全部的想念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三叶——!」

有声音。

我(♀)抬起头。站起身,看着周围。

围绕神体的盆地的岩地中,是我(♀)。将沉的夕阳,将万物的影子拉长延伸。世界清晰的分明成光和影两个限界,但,哪里都没有人影。

「……瀧君?」

我(♀)小声道。寒冷的空气,大口的吸入,继而用瀧君的喉咙叫道。

「瀧君——!」

听到了。

在这里,三叶就在这里。

我(♂)飞奔出去。登上斜面,冲上盆地的绿意。

360度转回不见人影。但应该就在这里。强烈的感觉。我叫道。

「三叶!你在对吗?在我(♂)的身体里!」

是瀧君!我(♀)确信了。朝着不见人影的空白,大喊道。

「瀧君!你在哪!?听见你的声音了!」

我(♀)穿过盆地的绿意。

声音,只有声音听见了。

这个声音是——我(♂)的声音,三叶的声音,震动着现实的空气,亦或是只有魂的那一部分在鸣响,我(♂)不甚明了。因为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却是应该隔了三年的时光。

「三叶,你在哪!?」

但我(♂)还在叫喊。不可能不叫喊。沿着盆地的绿意全速奔走。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能追上瀧君,这样妄想一样的心情,驱动着我(♀)奔跑。

啊!

不期然的叫了出来,我(♀)停住。

停下脚步,我(♂)慌忙的转身。

确实,相遇了。

温暖的气息就在眼前,心脏在胸中跃动。

虽然不见人影,瀧君一定,一定就在旁边。

咚咚咚咚,心脏在鸣响。

在这里。我(♀)伸出手。

在这里。我(♂)伸出手。

——但,指尖没有触感。

「……三叶?」

等待着反应,但没人回答。

果然,不行吗,还是见不到吗。再一次,我向周围看去。山上只有我(♂)一个,怔然立在这里。

我(♂)闭上眼睛茫然失措的叹息一声。

嗖嗖的风声,头发轻轻的被扬起。汗滴倏忽间蒸干。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来,我(♂)眼看夕阳。太阳不知何时已沉入云朵背后。从直射中解放出来的光与影开始融合,世界的轮廓变得斑驳柔和。天空还很亮,而地上已被淡淡的影子完全包裹。粉红色的过渡光,溢满周围。

是了,这样一个时间带,是有名字的。黄昏。彼方为谁。谁为彼方。人的轮廓渐渐暧昧,和不是这个世界之物相遇的时间。那古老的名称。我(♂)轻轻念出。

——昏黄之时。

かたわれ在日文中还有一层意思是「一对物体中的一半」
声音,重叠在一起。

所期待的。

从云朵间移开视线,我(♂)看着正面。

三叶,就在那里。

眼睛张到最大,嘴也大大的张开,看着我(♂)。

比起惊讶,那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人爱怜,让人忍俊不禁,我(♂)慢慢露出笑颜。

「三叶」

轻轻一句的呼喊,三叶的双眼里又见盛满了泪水。

「……瀧君?瀧君?瀧君?瀧君?」

不顾一切的呼喊,三叶的两手,触到了我(♂)的胳膊。只感觉手指倏忽一下用上了力气。

「……瀧君在这里……!」

不成样子的一句话后,又是大颗大颗的眼泪零落。

终于见面了。真的见面了。三叶作为三叶,我(♂)作为我(♂)。以自己的身体,我们对向而视。我(♂)涌出一种安心感。就像是终于回到自己熟识的故乡一样,从心底涌上的安心。大片的欣喜溢满身体。对着还是哭个不停的三叶,我(♂)说道。

「我(♂)来见你了」

但这家伙的眼泪还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我(♂)笑着继续道。

「真的,很辛苦的!你住的好远啊」

真的好远。空间和时间上的双重意义。

惊讶的再睁大眼睛,三叶看着我(♂)。

「诶……但,是怎么?我(♀),那个时候……」

「喝了三叶的口嚼酒」

想着一路上的艰辛我(♂)这样说道,三叶一下子止住了哭泣。

「诶……」

沉默了。也是,肯定是感激的不得了。

「啊……啊……」

一点一点的离开我(♂)的三叶。恩?

「啊……你喝了那个!?」

「诶?」

「白痴!变态!」

「诶,诶诶!?」

脸色变得通红,三叶好像生气了。喂,生气点在哪里啊!?

「还有!你老是摸我(♀)胸对吧!?」

「唔!」我(♂)明显心虚了。「怎,怎么会知道……」

「四叶都看见了好吗!」两手插在腰上,像在训小孩一样。

「啊,抱歉,就忍不住……」那个死小孩又多嘴。手心里开始冒汗。这时候,是必须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一次,只摸过一次!」

这算是借口吗!我(♂)个白痴!

「……就一次?唔嗯……」

诶?三叶好像在考虑什么。一次是容许范围之内?这还真好说话。然而三叶眉毛一扬大声说道。

「……什么只有一次,跟次数有关系吗!白痴!」

果然不行啊。我(♂)放弃一样两手合掌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低头鞠躬。幸亏没说每次都揉了。

「啊,那个……」

表情倏忽变化,三叶像吃惊一样指着我(♂)的右手。我(♂)看向手腕。

「啊啊,这个」

组纽。三年前,从三叶那里的来的东西。我(♂)解开绳结上的拉扣,一边从手腕取下对三叶说。

「你也真是的,那个时候我们哪儿认识啊就来找我(♂)……」

解下来的绳结,递给三叶。想到那个时候电车里三叶的心情,心一下变得平和起来。

「我(♂)戴了三年,现在,换三叶了」

两手接过绳结抬起头。

「唔嗯!」灿烂的笑颜。三叶一笑——现在我(♂)意识到了。仿佛世界都跟着美好。

三叶沿自己的头扎着组纽,如发箍一样竖着扎起,在左耳之上作结。

「怎么样?」脸颊微红,抬眼睛看着我。组纽如发带一样,在短发旁摆动。

「啊……」

好像不太合适啊,我(♂)想着,太孩子气的感觉。要说这我(♂)不得不提提剪短的头发,哪有这么任性的,我(♂)喜欢的可是黑长直。

诸如此类的想法,也就一瞬间在脑中晃过。但这种场合下不管怎么说总之先表扬就对了,即使如我也知道这点。三叶给我(♂)留下的「专为人生中从没受过欢迎的你准备的会话术」里,也说了应付女人最有用的就是赞美了。

「……啊,不算难看」

「……什么!」三叶的表情马上晴转阴。诶?

「你根本就觉得不合适对吧!?」

「诶诶!」怎么会知道的!?

「哈,哈哈……抱歉」

「诶亚……真服了你了!」

一副看着无药可治对象的脸庞,突然就转过视线。什么啊,和女生说话真是难度S级的游戏嘛……

接着噗嗤一声三叶笑了出来。抱着肚子的大笑。这家伙怎么回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而看到了这样的三叶,我(♂)的心里也涌上一股想笑的情绪,我(♂)低下头单手放在脸上,咕咕的笑了出来。三叶也笑着。确实是值得祝贺的时刻,我们一起大声笑着。温柔辉明的昏黄之时,这个世界的一隅,我们像小孩子一样放肆的笑着。

气温,一点一点下降。光亮,一点一点褪去。

「呐三叶」

放学后满世界疯玩,还想多带一会但又不得不回家了。浮现幼时这种感情的同时,我(♂)对三叶说道。

「还有事情要说」

TESIGAWARA和SAYA酱的计划,看到她认真的样子,我(♂)领悟到她也记得。星星落下,町落消失,以及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对于三叶来说,今晚是再演之夜。

「来了……」

三叶看着天空,声音中带着颤抖。已经被染成蓝紫色的西天上,拖曳着长长尾巴的迪亚马特彗星已经开始显现。

「没问题,还来得及」我像给自己打气一样,语调强硬。

「唔嗯,我(♀)会尽力的。……啊,昏黄之时,已经——」

这么说的三叶,也渐渐变成了淡淡的影色。

「——已经,结束了」我(♂)也这么说道。空中,已经没有夕阳的余晖。夜晚很快就要来临。像是抵抗突然涌上来的不安一样,呐三叶,我(♂)作出笑颜说道。

「为了让我们醒来之后也不要忘记彼此」我(♂)从兜里拿出签字笔。抓住三叶的右手,在手心里写下文字。

「写上自己的名字,来」

把笔塞到三叶手里。

「……唔嗯!」

如花开一样,三叶的笑颜绽放。拿起我的右手,把笔尖挨上去。

咔。

脚边,硬质而微小的声音。

笔落在地面。

「诶?」我(♂)抬起头。

眼前,没有任何人。

「诶……?」

看向周围。

「三叶?喂,三叶?」

我(♂)大声叫喊,没有回应。匆忙在旁边徘徊。景物沉入青黑色的暗幕。眼下是昏暗而没有景深的云朵,更下方的黑暗中,隐约可以瞥见圆形的系守湖。

三叶消失了。

夜晚来临。

三年后自己的身体,我(♂)回来了。

我(♂)看着右手。手腕上,已经没有组纽。手心里,只有一根还没写完的短线。悄然的,手抚摸上去。

「……刚才本来想说的」

我(♂)面向那条线,自言自语道。

「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一定会,再次去见你的」

仰望向天空。哪里都没有彗星的影子,数个星星开始闪烁。

「——你的名字是,三叶」

如确认记忆一样,作为自己的确信一样,我(♂)闭上眼睛。

「没问题,不会忘的!」

满含着自信睁开眼睛。远方的天空上是白色的半月。

「三叶,三叶……三叶,MITSUHA,MITSUHA,名字是MITSUHA!」

我(♂)对着半月,叫喊她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

突然,到了嘴边的话变得模糊。

我(♂)慌忙拾起笔。把名字的第一个字写在手心,想要写下来。

「……!」

但划下第一笔,我(♂)的手停了下来。笔尖开始颤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像刻在手心上一样,想要写出没有消失的名字。但是笔尖一毫米也前进不了。我(♂)呢喃道。

「……你,是谁?」

笔,从我(♂)手中掉落。

消失了。你的名字。你的记忆。

「……我(♂),为什么回来这里?」

我(♂)拼尽全力理出头绪,拼接出记忆的拼图,叫道。

「为了她……为了见她而来的!为了帮她而来的!我(♂)不希望她死!」

消失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零落而出。连本来拥有的感情,也没了。

「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

悲伤和爱怜,都一样消失。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哭,我(♂)都已经不明了。如沙子作的城堡崩塌一样,感情也轰然不在。

「是谁,是谁,是谁……」

沙子崩塌以后,也有唯一不会消失的沙块,那就是寂寞。我(♂)了解了,这个瞬间我(♂)知道了。之后残存于我(♂)心中的,只会有这个感情。像是被人强行塞给的负重,我(♂)怀抱着寂寞。

——没什么。突然我(♂)就这样强气的想道。世界如果是如此残酷的地方的话,我(♂)会带着这唯一的寂寞,用全身全灵活给这个世界看。带着这唯一的感情永远的挣扎下去。即使相隔天涯,即使再也见不到面,我(♂)会挣扎。永远不可能向这个世界妥协——一时间,我(♂)只是强烈的怀抱着想要和神明较劲的想法,连自己忘却了这件事,都马上忘却了。所以我(♂)在这样感情的奔流下,最后一次,大声向夜空喊道。

「你的,名字是?」

声音转变成会想在山间传递。虚空的来回中,一点一点变小。

很快,是彻底的无音。

第七章 绝美,挣扎

我(♀)在跑行。昏暗的兽道上,一边不断重复他的名字,一边只是不顾一切的奔跑。

瀧君,瀧君,瀧君。

——没问题,记得的,绝对不会忘记。

很快木从的间隙中,系守町的灯光一点点显现,乘着风的神乐,断断续续的灌入耳朵。

瀧君,瀧君,瀧君。

抬头望天,拖曳长尾的迪亚马特彗星比月亮更加辉明。全身没有着落的恐怖,在我(♀)对他名字的呼喊下,强行被塞入感情的收纳处。

你的名字是,瀧君!

摩托车的声音让我抬起头,上坡而来的前照灯闪的眼睛生疼。

「TESSI!」我(♀)大叫着朝摩托车跑了过去。

「三叶!你家伙,刚才去哪儿了!?」

语气中充满责备。实在难以向他说明。穿着学生西装袖子卷起来,头上戴个就好像洞窟探险队那种带头灯的头盔,我(♀)向这样的TESSI,传达了瀧的话。

「把你自行车弄坏了,抱歉啊」

「蛤?谁弄坏的?」

「我(♀)啊!」

TESSI皱起眉头,但一句话没说把引擎关了,打开头灯。一边跑在前面,「之后全部给我说清楚!」苛责的声音。

系守变电所·公司用地禁止入内。铁网上挂着这样的警示牌,里面变压器和铁塔呈现出复杂的样相。无人的设施里,可见的光亮只有联结在机械上的警示灯一闪一闪。

「会落下来?那个,真的!?」

TESSI望着天空问我(♀)道。我们在变电所的铁网前,眺望熠熠闪耀的彗星。

「会落下来的!我(♀)亲眼看到的!」

我(♀)直视着TESSI的眼睛。距离落下还有两个小时。没有详细说明的时间了。TESSI也只是一瞬惊讶,随后便「哈!」的一声吐息,嘻嘻的笑了。好像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的样子。

「亲眼看到了?那眼下的事就非做不可了!」

这么说着TESSI一早打开运动包,包在茶色纸里的有如接力棒一样的桶状物紧紧的塞在里头。含水爆药,我(♀)不由吞了口口水。TESSI取出大型老虎钳,抵到变电所入口前的锁,然后三叶,这么叫着。

「这要是干了,就没有退路了」

「拜托了,责任全部算我(♀)的」

「白痴!不是问你这个」

有些生气的样子,TESSI好像脸有点红。

「我们两个,就是互相脱不了干系的共犯了」

剪短锁的声音大声鸣响,似要穿透这黑夜一样。

「町落停电后,学校会马上切换到备用电源!所以放送机器也可以用了!」

TESSI对着手机叫着。TESSI在开着摩托,我(♀)从后座把手机放在他嘴边。几乎不见对面来车,夜里的县道上散落的开始瞥见人家的灯亮。而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裹挟在山的斜面上的明亮之所。秋祭的会场,宫水神社。突然回到久违故乡的心境,突然在我(♀)心中跃动。

「三叶,你来跟SAYA酱说」

「喂喂,SAYA酱!」我(♀)把手机放在耳边。

「呜,三叶!」

SAYA酱的泪声。

「我(♀)不参与不行吗!?」

不安的声音,让我(♀)的心一阵隐痛。要是自己站在SAYA酱的立场也会哭的吧。只是一个人潜入晚上的放送室这点,不是朋友的话绝对做不出来吧。

「SAYA酱抱歉,但真的拜托了!」

现在的我(♀)除了这句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真的是我(♀)一生的愿望!我们不这样做的话,就会让很多人死!放送开始后,尽可能延长播报时间!」

没有回应。听筒那边传来的,只有不甚清晰的擤鼻子的小声。

「SAYA酱?喂,SAYA酱!」

我(♀)不安起来。突然就听到不大的声音「决定了!」

「不管了!跟TESSI说他也要请客!」

「SAYA酱说什么?」

我(♀)把手机放进兜里的同时,顶着引擎的巨响,大声对TESSI说。

「说你也要请客!」

「走起嘞,得令!」

像是丢弃旧心情一样TESSI快活叫着的瞬间,如大型烟花冲天一般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

停下摩托,我们回头望去。两响,三响。再一响,持续的破裂声响,伴随着从我们刚才所在的半山腰开始冒出的大股黑烟。巨大的送电塔,如慢镜头一样一点点倾斜。

「TESSI……!」

我(♀)的声音在颤抖。

「哈哈!」

TESSI听似笑声的一息,也在颤抖。

而随着一声特别剧烈的爆破音,町落中的而灯光,一齐熄灭。

喂,TESSI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现实的声音。停电喽,我(♀)马上回应道。

做到了,我们。

突然间,警报声像从地底钻出来一样开始叫唤。

呜呜呜呜呜…………!

町落内的广播器,传来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声音。如巨人哀鸣一样不吉的振动,在山谷间来回扩散至整个町落。

SAYA酱。已经控制了防灾无线。

我们无言的相对点头,又再次骑上摩托。向神社开去,而此时广播里SAYA酱的声音仿佛在催促我们一样开始放送。刚才的哭腔全然不在,SAYA酱用镇定的语调,读出我们事先拟定好的说辞。

「大家好,这里是町政府。系守变电所刚刚发生爆炸事故。有进一步爆发和山林火灾的可能性」

TESSI的摩托车绕出县道,沿着细细的山道上行。走这条连接神社背面的坡道的话,那就不用在参道前下车爬台阶而可以直接开到本殿的背面。摇摇晃晃的后座上紧紧抓住TESSI的腰,听着SAYA酱的放送。和她姐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恐怕很难有人对此心生疑虑吧。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迅速撤离至系守高中避难。门入地区,坂上地区,宫守地区,亲泽地区……」

「该我们喽,三叶!」

「唔嗯!」我们从摩托上下来,飞奔而下神社里山沿斜面铺设的木质台阶。木从的间隙中,是神社内排列紧凑的小摊的棚子,穿梭在其中的人们,就仿佛被满满当当的塞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槽里的金鱼一样。一边跑,我们脱下头盔扔到一边。

「重复。大家好,这里是町政府。系守变电所刚刚发生爆炸事故。有进一步爆发和山林火灾的可能性……」

台阶下到底,就是本殿的背面。而旁边是聚集在会场的人的身姿,以及不安分的骚动。我(♀)和TESSI比着一样冲进去,大声叫喊着。

「快逃啊!山上着火了,这里很危险!」

TESSI的声音仿佛是手里拿着喇叭一样大,我(♀)也不甘示弱的叫道。大家快逃啊。山林着火了,大家快逃!在神社最中央的位置我们大声呼吁着。

「诶,真的是山林火灾!」「诶快逃吧」「是去学校对吧」

本来在防灾无线下排起的避难队伍,在我们的呼喊下节奏加快,着和服的男女,孩子们,和孙子牵手的年迈老人,都缓缓向着出口的鸟居走去。我(♀)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这样的话,肯定来得及的。多亏了那个人——。……那个人?

「三叶!」

猛地一声,我抬头看向TESSI。

「这可不好办了!」

随着TESSI的视线,只见悠闲坐在摊铺胖以及站着闲聊的还大有人在。叼着烟头喝着酒,不亦乐乎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有人这个样子!看来需要让消防出动来引导一下。这下,真该你再去政府找你爸了……」

TESSI焦急的声音就在上方,然而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那个人?

「喂,三叶……你怎么了?」

「……TESSI,怎么办啊……?」

没有考虑更多,下意识的我(♀)就向TESSI告解。

「那个人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TESSI马上一副担心的样子,突然,

「管你,白痴!」就这样被骂了。

「好好看看周围!这全部都是由你引起的!」TESSI一副从心底生气的神情看着我(♀)。请即刻,前往系守高中避难——不断重复广播的SAYA酱的声音,我(♀)才意识到充满了颤抖。三叶,快去吧!恳切一样,TESSI的声音中充满沉痛。「去说服你老爸!」

像被人打醒一样,我(♀)挺起身子。

「……嗯」

我(♀)坚定地点点头,割断刚才的思绪一样,跑了出去。背后再次传来TESSI的呼喊。「大家快点逃到学校去啊!」町落中满是SAYA酱的广播声。「鉴于可能发生的山林火灾,请大家暂时到系守高中进行避难」我(♀)分开人群,穿过鸟居,沿着参道的石阶飞下。

这全都是你引起的,TESSI的话还在耳旁。没错,这是我(♀),是我们开始的故事。我(♀)一边疾走,望着天上的彗星。地上的明亮每消失一分,彗星反而愈加闪耀。在云朵之上拖曳着长长地尾巴,如巨大的蛾子播撒着亮晶晶的鳞粉。怎么可能如彗星的愿,如较劲一样这么想道。没问题,还来得及。——曾经有谁满怀自信的对我(♀)说过的语言,现在在我(♀)嘴边轻吟。

那是初秋的时候,我(♂)还是中学生。

终于渐渐习惯和父亲两个人的生活的时候,结束二人费劲做好却又不算美味的晚餐后,父亲拿着啤酒,我(♂)则吃着苹果喝茶。

那天的电视,全都围绕着彗星离地球最近做报道,像我(♂)对星星宇宙什么的虽然没有特别的兴趣,只是公转一千二百年什么,轨道半径一百六十亿公里以上什么,这种人难以比拟尺度的现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广泛存在这个事实,着实让我(♂)心生惊讶。虽然这个感想可能很白目,但这个彗星的到来确实是既让人无比兴奋,又让人暗揣恐惧。

「请注意!」

突然间,正在直播的主持人发出兴奋的声音。

「彗星似乎分裂成两半。周围……正在形成无数流星的样子」

摄像机给过特写,背景是东京的高层建筑,确实彗星似乎分裂开来。流星群一样的细流,在彗星的前端隐而又现。那仿佛如人工造物一样精巧的美丽,让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防灾无线的播报里,突然,混杂了「咔擦」的开门声。

呀,只听见SAYA酱短短的悲鸣,接着是有印象的男性声音透过广播传出来。

「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关掉!」

咔哒咔哒椅子倒地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噪音后,防灾无线啪的无声了。

「SAYA酱……!」我(♀)站住,不假思索的叫出声。

被老师,发现了。大粒的汗珠像不计价钱一样喷出,啪嗒啪嗒落在柏油路面上。这里是环湖的县道,和政府和高中一条道上,只听见前往学校去避难的人群中发出疑惑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诶,有什么问题吗?」

「避难,要怎么办?」

这下不好了,想着的时候,防灾无线再次流出声音。

「各位好,这里是系守町政府」

不是SAYA酱,也不是她姐姐。这也是耳熟的经常广播的大叔的声音。

「目前,正在确认事故状况。各位町民,请不要慌张,呆在现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我(♀)如离弦的箭一样,再次冲了出去。

无线的发信元被暴露,政府向学校联络了吧。SAYA酱肯定会被老师们逼问的。这样下去TESSI的处境也危险了。

「重复,请不要慌张,呆在现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呆在这里可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阻止现在的广播才行!

我(♀)离开县道,从柏油路面的空隙间钻上覆满低矮草丛的斜面。这是前往政府的近道。草木的荆棘摩擦着腿部,阵阵的隐痛游走在身体里,蜘蛛网贴在脸上,嘴里莫名跑进不知名的飞虫。

终于渡过斜面,我(♀)再次冲上柏油路。周围没看到任何人,只有防灾无线还在传达着原地待机的指令。我(♀)一边跑一边吐出嘴里的吐沫,袖子一抹被汗液,泪水,蜘蛛网弄得黏糊糊的脸。脚已经用不上力气,我(♀)有些轻飘飘。但还是在跑着。下坡上的速度并没有落了下来。小角度的转弯处,身体靠近护栏。下面是和湖相连的斜面。

违和感让视线聚集。湖水,在淡淡的发光,我(♀)一边跑一边眯起眼睛。

不,不是水本身发光,静止的水面倒映着空中的景象。就像是镜子一样,湖水映射出一对拖曳着闪光的尾巴。……一对?我(♀)抬起头。

——啊啊,彗星渐渐的,

「……分裂开来了!」

我(♂)不断切换电视频道。所有节目,都在兴奋的报道突然发生的预想之外的天体秀。

「彗星正在分裂为两部分」

「这点在实现并没有想到」

「然而这样的景色必须说有极大的观赏性……」

「可以认为是彗星的核心部分发生了分裂吧」

「潮汐力,应该还没有超过洛希极限,可能的也只有彗星内部发生了某种异变——」

「只是国立天文台还没有任何发表……」

「相似的事例有发生在1994年的苏梅克·列维撞击木星事件,当时至少分裂成21个碎片……」

「危险性大吗?」

「彗星的本质是冰块,按理说到达地表前就已经融解了。另外假使是陨石的场合,落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对碎片轨道的实时预测也不是件易事——」

「能够亲眼见证如此壮丽的天体现象,而且又恰逢日本的夜里,对于生于这个时代的我们可以说是千年一遇的幸运吧——」

「我(♂),去看看!」

自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父亲这么说了后跑下公寓。

在附近的高台,仰望着夜空。

无数的闪耀——仿佛夜空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东京。如梦的景色一样,绝美无比。

分裂彗星的两半,让宛如迷路的孩子一样在停电的町落里乱窜的我(♀)的寂寞的心境,再次清晰的推上心间。

——谁,谁。那个人是谁?

视线锁定彗星,尽可能冷静的一边跑行,我(♀)一边拼死的考虑。

——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

马上就要到町政府了,马上那颗变成陨石的彗星就要落下来了。

——谁,谁。你是谁?

挤出最后的力气。我(♀)全速前行。

——君的名字是?

呀,无意识的一声。

脚踏到柏油路面凹陷下去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地面就在自己的眼前。撞击颜面的巨大冲击,身体失去重心的回转,钻心的疼痛扩散至全身,视界在打转,意识,就此终结。

………

……

…但是。

听到了你的声音。

「醒来后也不要忘了彼此」

那个时候你是这么说的,然后

「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写在我(♀)的手上。

倒下的我(♀),睁开眼睛。

阵阵生疼的眼皮底下,是我(♀)握紧的右手。打开手指,张开手掌。不听使唤的僵硬的手指终于是一点点松开。

定睛看上去。

喜欢你

呼吸,停止了一瞬间。我(♀)试着站起来。脚上没力,比平时花了更长的时间。但终于我(♀)的双脚,再一次站在沥青路面上。再一次,看着手心。那是似曾相识的笔迹,写下的,喜欢你。

……这样写,我(♀)想道。泪水溢出,视界再次氤氲,和仿若从心底涌出的泪水一起,温暖的波浪一样的东西在身体中扩散。我(♀)笑着,哭着,对你说。

这样写,怎么可能知道名字嘛——。

而最终又再一次的,全力,向前跑去。

再也没有恐怖,再也没有谁恐怖,我(♀)已经不再寂寞。

因为终于领悟。

我(♀)恋爱了。我们恋爱了。

所以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逢。

所以不会放弃。

我(♀)要活给这个世界看。

即使再大的事情发生,即使星星的坠落,我(♀)也会或给这个世界看。

彗星的中核虽然在近地点破碎,被冰包裹着的内部隐藏着的巨大岩块,是事先谁都没有料到的。

那天恰逢町落秋祭的样子。落下时刻是20点42分。冲突地点,是祭典的舞台宫水神社附近 。

由于陨石的落下,以神社为中心的广大范围瞬间遭到毁灭性的冲击。而由冲击形成直径几乎达1km的陨石坑。邻接的系守湖湖水灌入坑内,町落大半沉没在水面下。系守町,由此成为人类史上最严重的陨石灾害的舞台。

看着眼下椭圆形的新系守湖。我(♂)想起以上的事情。稀薄的晨雾中反射太阳的湖水无比静谧,难以想象这里三年前发生过那样的惨剧。带来这一切的就是三年前在东京的天空看到的彗星,这点实在是怎样也无法释怀。

满是岩石的山顶就我(♂)一个,站起身来。

醒来时,就在这里。

突然,我(♂)看向右手。手心上,是还没写完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

我(♂)呢喃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第八章 君之名。

有些癖好好像不知不觉就养成一样。

比如说,急的时候会碰后脑勺。洗脸的时候,会凝望镜中的自己。不管再急的早晨,也会出门眺望一下风景。

还有,无意识的打量手心。

下一站·代代木·代代木——

电脑合成音如此宣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这样做了。视线离开右手,自然的眺望着窗外。减速阶段的窗外,聚集在站台上的大批人流来来往往。

突然,全身的汗毛竖起。

稍微的迟疑,是她,心里这么想道。

站台上她站在那里。

列车停稳开门前的短短时间变得难熬,我(♂)冲出电车。身体回转在站台上找寻。不少乘客一脸警惕的擦身而过后,我(♂)这才冷静下来。

我(♂)是在找谁呢。哪有个「她」呢。

这也是在不知觉间养成的,有些有趣的癖好。

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站在月台上又开始看起自己的手心。而后想道,再一点也好——。

再一点也好,再一点就好了。

即使不知道想再一点怎样,我(♂)还是不自觉吟唱起这祈祷的咒语。

「希望进入贵社的理由,是我(♂)对建筑——不,应该是说对街道的风景,人所居住的风景的全部都喜欢」

眼前四张面试官的脸有些阴云,不不,应该是我(♂)多虑了吧。进到复试阶段的,这家公司还是第一个,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我(♂)再次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自己也是不太知道理由……总之就是喜欢。说白了就是眺望建筑就是眺望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人。所以咖啡厅和餐馆也是经常去,打工什么的……」

「——原来如此」其中一个面试官似乎是好心的打断我(♂)的感想。「那么为什么没干脆选择餐饮业界,而是建设业界的原因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这么问的是四人中唯一一个看着有好脸色的中年女性。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还没穿惯的西装里已是汗如雨下。

「那是……打工和客人相处固然也是很好,但应该说向参与到更大的东西……」

更大的东西?中学生一样的回答让我(♂)自知脸红。

「比如说……即使是东京,也总有消失的一天是吧」

面试官的表情,这次算是彻底阴霾了。意识到自己正在摸后脑勺,又慌忙把手收回来放端正在膝盖上。

「所以即使是会消失,不不,应该说正因为会消失,记忆中的街道哪怕能给人们带来一丝温暖的回忆——」

啊啊,我(♂)在说些什么啊。这次又黄了。悄悄打量一眼面试官身后那灰色的高层建筑,我(♂)简直是泫然欲泣的心情。

「喂,今天的面试是第几个公司?」高木问道。

「谁没事数这个」我(♂)有些不爽。

司好像特别高兴一样「今天我看也悬」,「要你多嘴!」我(♂)更加没好气的说道。

「原因难道不是西服和你太不搭了?」高木嘻嘻一笑。

「说的好像和你们就搭一样!」我(♂)真有点生气了。

「我(♂)两个公司内定」高木的话里俨然一副轻松。

「我(♂)八个公司」司的话里俨然一副居高临下。

「……」

无话可说。咖啡杯,在因屈辱而震动的手里咔哒咔哒。

叮叮。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我(♂)检查讯息,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干,随即站起身来。

说起来,这个咖啡馆三人经常会来。突然会这么想,是在和司以及高木挥手告别,小跑向车站的途中开始的。那个时候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不用考虑将来的就职,而且那个时候的玩心也确实是现在不能比的。特别是那个夏天——高中二年级的夏天吧,那个夏天,好像特别快乐的样子。映入眼中的所有东西,都仿佛让我(♂)的心脏跃跃欲动的感觉。——是发生了什么呢,思来想去,结论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到了筷子掉了也会大惊小怪半天,感伤尤其明显的青春期了吧。

……不,上面这句话一般多用来形容女生的吧。茫然的想着这些事情,我(♂)走下地铁的台阶。

「哦,在忙着找工作啊」

从手机抬头看见穿着西装的我(♂),奥寺前辈笑着说道。傍晚的四谷站前,充斥着从一天的学习和工作之中解放出来的纯粹的喧嚣。

「哈哈,不过没想象那么顺利就是了」

听到我(♂)的话,前辈「唔」的一声靠近我(♂)的脸,从头到脚,用一种难言的表情打量一样。然后一副严肃的语调说道。

「是因为跟西装不太合适吧?」

「是吗……看起来就这么不搭吗!?」

我(♂)不由低头看向自己。

「太认真了,开玩笑的!」

像是有表情切换模式一样,前辈的脸上顿时涌起满面的笑容。

陪着前辈散起步来,我们在新宿大道逆行穿过大学生的人潮。横跨纪尾井町,渡过弁慶橋。也第一次意识到街边的植树开始染色。穿行而过的人们有一半穿着薄薄的羽绒服。奥寺前辈,也身着一件宽松的灰白色大衣。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突然来邮件」

一边想着只有我(♂)疏离于季节的变迁,一边问走在旁边的前辈。

「干嘛」前辈的唇彩随嘴的撅起变换色彩。「没事就不能给你发邮件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慌忙摆手。

「好容易见我(♀)一次很高兴吧?」

「啊啊,那当然」

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一般,前辈笑着说道。

「工作上有点事来这边,就想着顺便来看看瀧君」

在大型制衣连锁集团就职的前辈,目前好像是在千叶的分店工作。城市圈外的生活也不算无趣,但果真东京就是东京啊,这么感慨的前辈一副看不够的样子打量着周围。

快看,前辈突然这么说着,我(♂)抬起头。

正渡过天桥的我们视线的高度平齐处,家电量贩店的街头大电视上,放映的是从空中拍摄的椭圆形系守湖,以及「彗星灾害后八年」的醒目文字。

「我们,也去过系守湖,对吧?」

像是探索久远的记忆一样眯起眼睛,前辈说道。

「那是,瀧君还是高中生的时候……」

「五年前吧」我(♂)接上话茬。

「有这么久吗……」前辈惊讶一样叹气一声。「真是好多事情都忘了啊」

说的是啊,我(♂)也这样想。从天桥上下来,走在环绕赤坂御用地的外堀大道上。我(♂)定位到了当时的记忆。

高中二年级的夏天——不不,应该说差不多就现在这个季节,初秋之时。我(♂)和司还有奥寺前辈三人的短期旅行乘坐新干线和特急一直到岐阜,沿着本地列车的路线毫无目的的走行。然后呢,还好不容易碰到一家国道旁边的拉面店。再之后……那之后的记忆,仿若前世一样模糊。是吵架了吗,只大约记得我(♂)和那两人分头行动了。一个人去爬了一座什么山来着,在那还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个人回东京了。

是了——。那个时候,因为彗星而引起的一系列事情,引起了我(♂)极大的关心。

彗星的碎片破坏了一整个町落,人类史上罕见的自然灾害。然而町里的住民几乎全都安然无恙,如奇迹般的一夜。彗星落下的那天,系守町恰逢全町规模的避难训练,大半町民都在被害范围以外。

过大的偶然和幸运的堆积,灾害过后诞生了种种的传闻。未曾有的天体现象,与町民非一般的幸运,足以刺激媒体和一般人的想象力。从系守町的龙神传说和彗星来访关联的民俗学观点,到对强行推进避难的系守町町长的强权赞亦或是提出疑问的政治上的言说,更有陨石落下其实早已被预言的神秘学观点出现,众多的无责任的言论多日来甚嚣尘上。而几乎如陆地中孤岛一样的与秘境同然的町落,以及陨石落下前两小时全域停电的略显奇妙的情报,更是摩挲着人们的神经。世间的狂热一直到受灾者迁往其他地域之前一直持续,然而和其他的诸多事件一样,很快随着季节的变迁,系守町的话题也从街头巷尾一点点消失。

即便如此——我不由(♂)再次这样想道。关于系守町的素描画,我(♂)竟也画了不少。问题是我(♂)那掺杂着热意的趣味,是在彗星落下数年后才突然到来的。就像是迟到来访的彗星,突然造访我(♂)的生活,随后无影无踪消逝的什么,那到底是——

嘛,现在也算了。沿着外堀大道的高台上,望着往夕阳沉去的四谷的街道,我(♂)这样想道。现在的话,已经无所谓了。那就是墙上涂鸦程度的事情,比起不甚了解的以前的所为,我(♂)更应该考虑的是来年的就职。

风刮起来了,前辈自言自语一样说着,她波浪形的长发轻轻的被卷起。远远的,从远远的地方散发出的甘香一般的气息,轻轻附着在我(♂)鼻子上。条件反射一样,胸中没来由的苦涩潮生。

「谢谢你陪我(♀),今天就到这吧」

在学生时代曾经打过工的意大利餐厅二人吃过晚餐,「瀧君,我(♀)说过等你高中毕业了请我的吧?」完全对这句话没有印象的我(♂)请了前辈,但付钱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自豪感。正想要把前辈送到车站的时候,前辈说道。

「没想到我们以前打工的地方,做的东西这么好吃呐」

「那是,打工时候的工作餐,都像大锅饭一样嘛」

「多么痛的领悟」

我们哈哈大笑,前辈心情很好一样深深一呼吸,继而说道再见喽。前辈挥动的无名指上,是细如水滴般的戒指在闪闪发光。

你也,一定要幸福。

我(♀)结婚了,一边和着浓咖啡一边告解这句话的前辈在之后这么对我(♂)说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只是敷衍的说着祝贺的客套话。

我(♂)现在,也并没有不幸福。望着从天桥的台阶上下行的前辈的剪影。我(♂)这样想道。但其实幸福是什么模样,于我(♂)并不明了。

突然,再次看着手心。那里,只有本应存在的缺失。

只是再一点点就好——,我(♂)又这样想道。

季节的变迁,又在意识到之前完成。

台风频发的秋季后,没有任何的过渡,天天冷雨的冬季到来。远日啾啾的记忆一样,今夜的雨音也在氤氲背后低鸣。圣诞节的霓虹灯,在水滴交融的窗户对面噼咔噼咔闪烁。

我(♂)像要把所有的杂念一股脑吞进肚子一样喝下一口咖啡,再次看向手上的记事本。记事本上,即使是一到岁末的现在还满满当当排着面试的予定。

拜访前辈,说明会,申请截止,文件准备,面试预定。从大型承建商到设计事务所,甚至外郊工场,冗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列表让我(♂)倍感烦躁的同时,还是对照着手机上的日程以及记事本上的文字。整理明天以后的要点,记录在记事本上。

——还是想再参加一次婚礼体验会(Bridal Fare)呐。

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后,陌生人的对话听起来也像是秘密的商谈。刚才开始后面的一对情侣就在商量结婚典礼。虽然让人想到奥寺前辈,声音和气氛完全不一样。似乎混杂着某种悠然的地方口音,男女的对话中飘散着耳濡目染般的安心感,让我(♂)不由竖起耳朵。

「还要去?」不耐烦的语调中,却毫不掩饰其中的溺爱,男生应答道。「婚礼体验会,参加过不少次,都是差不多的了」

「是不是还是日式更好」

「之前你不是说一直梦想着西式吗」

「毕竟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决定的啊」

你不是说了已经决定了,男生小小的抗议,让我(♂)不禁笑了。女生对此无视,只是露出了恩——……一样若有所思的声音。

「还有,TESSI在结婚典礼前每天都要剃胡子哟」

正准备端起咖啡的我(♂)的手,倏然停下了。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脏的鼓动开始加速。

「我(♀)也会瘦三公斤的」

「一边吃蛋糕还有脸说?」

「明天开始就不是说着玩的了!」

我(♂)慢慢看向后方。

两人已经从座位上站起,穿外衣的时候。瘦高的男生,只露出平头上被毛帽子覆盖的侧脸,女生很小只,齐刘海的发型给人学生一样的幼齿印象。两人背对着我(♂),就那样走出店去。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办法从二人的背影上挪开视线。「谢谢惠顾」咖啡店店员的声音,也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暧昧的灌入耳朵。

走出这家店的时候,雨已然变成了雪。

大气中溢满的湿气的原因,雪片飞舞的街道反而有些暖意,我(♂)仿佛错身在迷失的季节当中,不安而焦虑。身边经过的每个人仿佛都隐藏着重大的秘密一样,引我(♂)回头相望。

步行至闭馆前的区立图书馆。中空的广大空间中,连冷清都说不上的读客,反而让人有一种馆内比馆外更冷的感觉。坐在椅子上,翻开从书架上拿下的书籍。「消失的系守町·全纪录」为题的照片集。

仿佛解开古老的封印,我(♂)一页页翻看。

银杏树和小学校。鸟瞰湖水,神社的陡峭的台阶。油漆已然打皱的鸟居。如不和谐的放置在田地里的积木一样,小小的铁轨。冗大的停车场,两间连着的点心店,熏染墙面的高中,古旧龟裂的柏油路构成的县道,蜿蜒于坡道的护栏,一闪一闪的温室大棚。

这是日本随处可见的平凡的风景,所以会有印象。石墙的温度与之风的冷飒,所以才能像曾经诸国的地方一样回忆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我(♂)想道。一边翻着书页。

现在已然不存在的町落那再平常不过的风景,为什么会这么让人心苦呢。

以前,我(♂)曾经强烈的决定过什么。

归家的路上仰望着谁家的窗灯,便利店内伸手向便当,弯腰系散开的鞋带,所有这些时候,我(♂)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曾经决定过什么。决定和谁相遇,不不,是为了和谁相遇,决定了什么。

洗脸时凝望镜子,垃圾指定地放置垃圾,在高楼的缝隙间渗出的朝阳中眯起眼睛,所有这些时刻,我(♂)会这么想着,苦笑。

不管是和谁还是什么,结局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关上面试会场的门的同时,我(♂)又想到。

但,我(♂)现在仍在挣扎。说的夸张一点,还在和这个人生斗争。我(♂)曾经决绝的事情,也许就是这个。去挣扎。去生发,呼吸,行走,跑步,吃饭,联结。就如面对再自然不过的町落风景不禁落泪一样,再自然不过的活着。

再一点就好。

再一点也好,再一点就好了。

即使不知道渴求的是什么,我(♂)还是在祈愿着。

再一点就好。再一点就好了。

樱花开了又散,连日的阴雨洗刷街道,白云高高涌起,枝叶着色,风凛冽如冰。而樱花再次开放。

日子正在加速。

我(♂)从大学毕业。在努力得来的岗位上工作。像拼命不要从摇晃的车辆上被甩出一样,兢兢业业。即使只是一点点,也会觉得离渴望的场所更近一步。

早晨,睁开眼睛,一直盯着右手,食指上,留存有小小的水滴。刚刚截止的梦,让眼角一瞬间湿润的眼泪,都已经干涸。

再一点也好——这么想着,我(♂)从床上下来。

再一点也好。

我(♀)一边祈愿,一边面向镜子缠上发带,套上春装的短袖。打开公寓的门,一时间望着铺陈在眼前的东京风景,登上车站台阶,穿过自动检票口,乘上混杂的通勤电车。人潮那边所见的小小的青空,无垠般澄澈。

我(♂)靠近电车们,看着外面。高楼的窗户,车,人行天桥上,都充斥着行人。百人乘坐的车辆,运送千人的列车,数以千百的在街上流动。眺望这些的同时,再一点也好,我(♂)这样祈愿。

那个瞬间,没有任何预兆的,我(♂)遇见了。

突然间,我(♀)遇见了。

隔着窗户玻璃手可以触摸到的距离,并行的电车中,那个人在那里。凝视着我(♀),和我(♀)一样,惊讶的睁大眼睛。而我(♀),知晓了一直以来怀抱着的愿望。

真的就在一米的前方,她在那里。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但我(♂)知道就是她。互相的电车渐渐离远,别的列车滑入我们之间,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但我(♂),终于知晓自己的愿望。

再一点就好,想要那时在一起。

再一点就好了,想要现在在一起。

从停下的电车中奔出,我(♂)沿街狂奔。寻找她的身影。而她一定也在找寻着我(♂),我(♂)已然确信。

我们曾经在过去相逢。不,这也许只是错觉,也许只是梦境一般的一厢情愿。也许,只是前世的妄想。即使这样,我(♂),我们,再一点就好,想要那时在一起。再一点就好了,想要现在在一起。

在坡道上奔驰的我(♀)思考着。为什么我(♀)要奔跑。为什么我(♀)要探寻。而我(♀),大概是知道答案的,虽然记忆有缺失,但我(♀)的身体全部都知道。拐过小径,道路倏忽终结,接下来是台阶。从最高点向下望去,他在那里。

忍住想要跑起来的欲望,我(♂)开始一点点攀登台阶。风中带着花香,西服微微膨起。台阶之上,她站在那里。但无法直视那个身影的我(♂),只是用余光捕捉她的气息。那股气息,开始沿着台阶下降。她的靴音,悄然被春的大气裹入。我(♂)的心脏,在肋骨中跃动。

我们低着头互相走近。他什么也不说,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在无言之间,我们错身而过。那个瞬间,身体内侧心被直接揪住一样,我(♀)的全身一下笼罩在苦涩中。这绝对是错误的,我(♀)强烈的这样想道。我们是互不认识的人的事实绝对是错误的,不可能的。那是违反宇宙的架构,命定的法则之类的东西的。所以,

所以,我(♂)转身,几乎是同样的速度,她也看着我(♂)。背负东京的街道,大睁开双瞳,她站在台阶上。她长长的头发,被如夕阳一般颜色的发结所裹挟。我(♂)全身,微微颤动。

终于相遇了。终于相遇了。这样下去势必要哭出来,而发现这种情感时,已然泪眼婆娑。看到我(♀)的眼泪,他笑了,我(♀)也含着泪花笑了。将预感满满融解其中的春日的空气,只是大口的吸入。

接着我们,同时张口。

如打着节拍倒数的孩子们一样,我们的声音整齐划一。

——君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