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中的奥菲斯

发布时间 2023-06-14 14:59:14作者: AstatineAi

那是大概两年之前,沈律中开始渴望成为一名小说家。

每个休息日,他都在等待大雨。雨让他回忆起他的初中生活,短短六百字的作文,起首是不知所云的从某本书籍抄录的题记,而后环境描写,叙事,一段尽力细致入微以至于显得诡异的描写,通常还要用比喻,拟人,拈连,诸如此类。当时我说,你为什么写这些,根本不是个东西,你看隔壁高中生,人家都写议论文,论据不是文言文就是对仗的句子,就差句句都押韵了。沈律中回答说,我没有那种“第一唯一最”的需求,我就是没话了,六百字的作文,平时光顾着学习了,我有啥神奇的生活经历啊,哎呀我嘴笨说不明白。最后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倒是会乐器,他说他先去弹三分钟钢琴,他演奏的乐曲明快又活泼,约莫一分半后他从琴凳上站起来。他转身看着我,眼睛眨了又眨,仿佛他是一个天地间无依无靠的人,忽然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的建筑物顶端。

他开口,出奇连贯地说道:“我们都处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待到某天我们将彼此一脚踢进永不停歇的暴雨后,我们就会想念在岛屿上徘徊的日子,所以黑暗的时候别将篝火烧得太旺,别在意那晚霞般的颜色,而是伸手去探知未来的黑暗有多漫长。”我是坚信按平时他的语言能力是说不出也背不下这么一段稀奇古怪的东西的,后来我又想到那些孤独症患者,他们或许不擅长交际,其中有些人的画作却是繁杂而澎湃,我们两个人站在琴前面对视了一分钟,比起两个孤独症,更像两个傻子。秋风从临街的窗口吹进来,我打了个寒颤,似乎我在从正上方感受我们所在的城市的庄重和壮丽,但是最后我的视野里其他事物都从下至上溶解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以及桌上的语文答题卡,这三者的轮廓像是在氧气中燃烧的硫单质一样散发着蓝光,就像昨天化学老师演示的那样,于是在听完他的一番话后,我接受了这个答案。虽然他没什么话,我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学毕业之后我回到了沈律中和我童年时生活的D市,就住在先前初中边上的一间公寓,旧楼破屋,外墙有胎记一样的隔热层的痕迹,位置又恰好在市里两个区的边界,不是学区房,租金不高。那天是我生日过了大概两个月后的一个晴天,我倚在窗边胡思乱想,如果从朝西边的窗口向外全力甩出个纸飞机,落点大概是那边的公园。还有大约四十分钟,学生们就要从另一边的校门口鱼贯而出,而现在公园里还是人来人往,一棵悬铃木——那种经常被误称为法国梧桐的树——下边,通常会有个中年人在摆弄手风琴,逆风,太远,我听不清。夕阳快要从远处落到半绿不绿的树林里,烂醉的金黄的光从百米外居民楼的窗户反射到窗边,照得我一阵恍惚,忽然想起今天是休息日,尚且不会有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从教学楼里排着队出来的学生了。等到我再往公园看,那个摆弄手风琴的男人还在那,旁边跟着的大概是他的女儿。

夕阳不像上午和煦的日光那般暖人,只是简单地一层光,没有巨幅彩色玻璃马赛克画那种人工的神圣,而是黏附在每个黑暗之外的地方。书桌上我的手机开始震动,等我回过神来屏幕上只剩一个孤独的未接来点通知,是沈律中的号码。我拨回去,他没有接听。又过了一会他给我打微信电话,接起来之后他没等我说啥就先开始说,你看到今天的晚霞了吗?我问他,你也在D市?

他说,对,晚霞就像是你在烈酒里加了冰块,你仔细看过吗,刚融化的时候会有油花一样的斑,你看梵高画的星空像不像雨天窗玻璃上全是水珠,还是汤里全是油花?他会想喝全是油花的汤吗,或者他穷困潦倒,眼前的艺术能支撑多久?当时他看到了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我说,好久不见你了,你怎么这么能说了?你知不知道有个诗人叫哈特·克莱恩,他有一句诗叫“这永恒的伟大羽翼”the great wing of eternity,他是把原来要写的“这永恒的伟大瞬间”the great wink of eternity错误地写出来了,你觉得那个拼写正确的后者一定更好吗?我们大部分时候没法看到来龙去脉,你会把诗行排出等级吗,“羽翼”要放到“瞬间”前面吗?我们是读者,排不起这些东西,我们能做的就是先别飘在天上。

他说,你说的好啊,有闲工夫吗,来找我,你可以坐地铁来,到站了我到出口等你。

我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全黑了,单元门开在小区中间,出门后天上一颗星也没有,总之,垃圾桶是不透光的,天上的垃圾桶也是。

大概七分钟以后,我坐在了地铁的座位上,手里攥着一次性车票,对面坐着个大爷,戴深蓝的小帽,帽子盖住了他的眉毛,他倚在栏杆上,似乎快要入睡。我略微向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他的眼袋大而松弛,胡子没有仔细修,比头发要黑一些。我想起过去的某一天,那天月光澄明,几盏路灯断电了,马路上银色混着黄色,我的外祖父倒在家里的地上,在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他。我外祖母走后,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每天在户外活动的时间也几乎没有了。与我们说话也只是说说想做什么,在近一点或者稍微远一点的将来看到什么,他不会说远了,就像是他出门前穿戴的时间已经比他能在屋外逗留的时间更长一样。

诗人说:“萧瑟寒风催人老。”我低头看到地上有个小人儿,能有手掌高,我说我没喝酒,你快从地铁上下去,下去之前,你刚才念的诗是什么,念完再走。他说:“萧瑟寒风催人老,可叹天公总无情。我们会再见的。”然后他钻到座椅底下,不知所踪。

我对面老人的脚边有一只蚂蚁,蚂蚁顺着鞋爬上老人的腿,绕小腿一周,又顺着手攀上栏杆,一路向着地铁的顶棚而去了。人们的手拉拽着,向上方伸去,像是倒立的森林。地铁停下,再启动,再停下,是晚间强风一次次穿过树林。

一出地铁,我看到沈律中朝我招手,他和初中的时候相比多了副眼镜,身高也高了不少,除此之外他大概还是那个说话前会想起弹钢琴的人。他领着我在路边闲逛,走到一家倒闭的书店门前。他说他把这里买下来了,现在每天待在里边,在室内支了个帐篷,等着小说的灵感来找他。屋里大面积保留了原本书店的陈设,进门处还是畅销书。

沈律中走在前面,翻过一批《人间失格》,一批《人性的弱点》,一批东野圭吾的小说,那些书被随便的堆在地上。

在这家店交到你手里之前,所有的书都要向畅销书跪拜,他们用腰封轻点自己的内页四下,下上右左,顺序不能错,每天见证畅销书的书脊上,作者的名字闪闪发光。我唐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律中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在我前面点了点头,他带我到帐篷前面,席地而坐。

看来卖书就是要赢。他摘下眼镜,看着我说。全部为了赢,第一眼看到的书一定是最抓你的书,书架是层层战壕,物质上要赢的,要确保你拿到一本书就一直拿着它直到结账,把这最强的书——或者管他什么玩意的——搞到你的手里!腰封里说每一句话翻译过来都是这样。然而我们见到了多少赢家?书店门口的推荐不还是每周换一次?

沈律中拉开帐篷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只小提灯点亮,我说,灯不错,要是暖黄色的柔光就更好了,他没接我的话,继续说,然而谁不在逃离失败呢,如果失败向南方,我们就全都向北跑,留下满地路标,“失败在那个方位,离你还差0.256次失败的投资!”回头看看你已经赢了多少,一颗糖丸就帮你战胜了小儿麻痹,你在等待一个可能十分钟都刷新不出来的页面的时候,已经获得了盯着一个价格昂贵的屏幕十分钟也不会有人催促你的权力了。

书店里只开了几盏小灯,我们坐在一个傲慢的集散处,这里是零售的一个神经突触,曾经管控着这片白纸黑字的荒原,充当这片区域最小号的寡头。那些光明的,闪耀的,伟大的,程序化的流程和流出来的成果,在这座城市里逐渐丧失魅力——因为他们还没有赢

我说,还是聊聊你的小说吧,怎么突然想到写小说了?

沈律中说,我上一次去日本京都的时候,参观了一个叫天龙寺的地方,不是香火缭绕,正殿前一尊大香炉那样,倒是像个私家园林,有曲折的回廊,游客在殿内可以随意于榻榻米上歇脚,外面不是似禅非禅的枯山水,是一片真山水,有湖,有树,秋天红叶满山之前,湖边环绕的树有全红的也有仍是碧绿的,我这么一说也就是一般般?可能是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成分在里面。

当时有个同行的人问我,钟没有敲响前,为什么震天撼地,敲响时,为什么寂然无声?我说这个好解释,钟响之前有别的东西在响,钟响了那个东西就不响了,说到底你不关心钟,敲钟的人关心钟是否在响。他说你这个解法碰到这个公案的一点点本质,有点意思。

我说禅宗也有这种考核一样的东西吗?如果把通常说的做人是否成功画成一个坐标轴,那佛法禅理也能按解得接不接近实质画一条轴?那这个轴想必与前面的轴有交点了。比如说,我问你,什么是达摩祖师西来意?你心知肚明你是可随便回答我的,一苇渡江已经成了模糊的历史,你们还困在这个问题里面,说明你们研究的早就不是怎么来,意旨如何了。

祖师西来意如何

“你可见书页胜过竹简吗?”

祖师西来意如何

“未料到世上有面壁一说。”

祖师西来意如何

“西方可有耶稣基督了?”

照这么说下去,任何一个论点都可以这么写出来,你听过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吗?叫“命题是可以有节奏地说出的”,我问你祖师西来,你就去敲你说的钟,钟响起来了沟通的都是你的天国之事,他说你有点才,但是都被困在身子里了,你的感知永远用你做第一视角的描绘,你能体会到向前的时间之外的东西吗,为什么你偏偏是这个处在现在,看到你看的东西的你呢?

他说完,我愣了,我没懂,当时我们两个都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他说他先走了,在晚上吃饭的餐馆等我。我坐在那看山水,我感觉我的感官在和身体一点点断开,有那种灵魂出窍的预感,但是外面有一层壳,我是出不去的,人来人往,我一个人坐到脑子里快空了,按理来说什么都不去听就会有耳鸣一样的尖刻的回声出现在耳朵里对吧,但是当时只有寂静,忽然天上飞下来落下一只仙鹤,我要说我爱你,仙鹤落在湖边,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仙鹤,但是它就在那里。

后来我大概感觉到一点现实的东西,就是游客,去拍照的游客,他们把仙鹤挡住,等人堆散开,仙鹤已经不知道哪去了。

等到我从日本回来,我就开始在这等待小说来找我。

沈律中说完了,他转头看着我,我说你这有钢琴吗,我学了一点。他说他已经忘了怎么弹钢琴了,然后他补充,不算是不会,是坐在钢琴前面就会感受到悲伤,无尽的悲伤从亘古不变的土地上涌上来,从琴凳的四个角爬上来,从钢琴的黑白键爬上来,我再也没法弹钢琴了。我说,这么玄乎?他只是点头。

在两千多年前,公元8年,诗人奥维德被流放至黑海边。毕达哥拉斯认为,万物的灵魂逃脱出身体的囚笼后,经历变形,变化成另一幅样貌,奥维德以此命名自己的作品《变形记》,据古老的传说,这种审视灵魂的观念起源于俄耳甫斯的诗篇,他的竖琴,现在仍在天穹之上,在夏季星空中闪烁着,地府的神祇们与无血无肉的鬼魂们曾聆听他心中的悲伤。

距今不到一百年前,有一个走在德国法西斯占领的法国土地上的男人,他曾经说,唯有自杀才是严肃的哲学问题。他说不断推着大石的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能够意识到自己身处荒诞之中,他能承认自己命运确实是跑在一条环形的单行道上,他的未来就是一条短轨道上的有轨电车一样的时候,他的手与巨石还在摩擦着,留下有轨电车集电弓碰触电线时那种火花。

现在我在不到一秒前,听完了我的朋友沈律中的一个故事,这是他的回忆,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根据不完全统计,其严肃程度超过中文里79%的偏正短语,包括但不限于沉闷的场地,拿手的教义,最低的写字楼等等。

我们两个还在书店里,天已经完全黑了,沈律中给门上了锁。我问他,到现在你离小说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他说他昨天晚上躺在睡袋里品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我说接下来呢?他说别急,梦里内容太乱了,当时屋里乱套,手边没有方便记录的东西,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继续说,我梦见我已经是个小说家了,我和另一个小说家——在梦里他大概是我的朋友——一起写作,他想了一个世界第一的点子,我的是世界第二,我倒是十分的不甘心,等梦醒了,我想了想,这辈子都没见过按梦里那个世界第一的点子写的小说,虽然写出来也不见得是清醒的世界中的第一,但是起码挺新奇,不过啊,不过啊,我给它忘了。

我说你小子厉害啊,梦里还有个二重身帮你创作,去一趟寺庙悟到不少东西。他说反正到最后都不是我的,有什么用呢?

然后他不说话了,低头捂脸。我看到帐篷旁边走出一个小人,就是地铁上那个冲我吟诗的小人,我说,您又来发表什么高见了?沈律中抬头看我,说,你叫我吗?我把小人指给他看。小人开口说,我是个诗人,你们俩就是我最近一直修改的诗作,和我来,我们去把你的天字第一号小说点子找回来。

地上裂出一条大裂口,那是一条标准的裂口,如果裂口有美学标准,那评价裂口的美的方式就是测量与这条裂口之间的差距。这个裂口显然不是浑然天成,但是它不是一个隐含的计划,其他缺口都在暗地里筹划着用各种方式被填补,害怕空虚,害怕失败,害怕别人不来拯救自己。在世界的末日会发生什么?把人类历史的领奖台倒立,还是把这个裂口填平?

三个人顺着裂口走下去,一路下去,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在穿过斑驳的凌晨一点的马路上的尘土,沈律中的肝在我前面透过他的肋骨和脂肪组织发出微光,帮助他分解方才摄入的不合时宜的酒精。我们的路不算太远,模糊的一段时间过去,等到我快要分不清我是在前进还是原地打转,诗人的声音从我脚边传过来:我们到了。

诗人说:这里是地狱。

我更想说这里是一个充满速度的群岛,或者某种银河系的中心,我们就处在其核心,不停旋转,旋臂们依次从我们眼前闪过,将我们反复检阅,速度,还在加速,永无止境的速度……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他们羽翼丰满,肌肉紧绷,把这种力量说出来就叫做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而我是一束光,被困在黑洞里。

诗人说你听过梅洛-庞蒂吗?我说我知道一点点,是不是那个说历史是偶然的堆砌的人?诗人说对,听过就好。我们现在正在人类历史的核心。你知道吗,历史和艺术是有相似之处的,艺术不能抒发官能快感,不能呈现纯粹自然,历史也强调这种个别性,我们都是这里的个别组成的,等你的肉体死了,灵魂就没有变形的机会了,你们都会集中到这里。说完,他在腿上敲出一系列活泼的鼓点,像是在介绍他最喜欢的本地美食。诗人指着远处说,我们到那里继续聊。穿过转动不休的旋臂,外面坐着一张旧沙发,我们坐在沙发上。

沈律中说,这就是地狱了,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走到这里,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诗人抢着回答说是的,有太多种声音会影响我们的竞争驱动引擎。竞争驱动引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已经加入地狱常见问题FAQ,现在让我给予解答。竞争驱动引擎就是人类史的半个内核,无论是地上的人还是那些旋臂里的灵魂,每一个感到自己处于竞争中的人,他们的内核都会开始旋转,越是旋转就越消耗他们的精力,他们会首先开始疑神疑鬼——“我还是第一吗”“前几名的位置能保住吗”——然后投入更多的精力,再催动那种旋转,但是不用担心,每一次旋转都被我们完美地利用了。和你现在看到的引导人类历史的工程相比,一切竞技体育都是脆弱的人类感官的错觉罢了,呃,竞技体育也可以算是引擎的一部分吧。放心,人们总有忽然发觉并且想从我们的引擎逃出去的时候的,但是其实他的心还留在原地,只有一个不倒翁离我而去了。是的,无限次站起来的不倒翁,逃出去等待一个对他做无用功,狠狠给他一拳的人,挨了一拳再一脚后,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朝你露出恬不知耻的微笑了。现在地上面的人数正在减少,地下的螺旋里灵魂数稳步增长!两侧不是互相抗衡,而是一同尽职尽责作引擎的燃料。

我问诗人,这个引擎要这么多竞争发动,它又去发动什么呢?

诗人沉默良久,说,在银河系的正中心,有一内一外两个圆环,两环各有修饰成分和名词,引擎带动圆环转动,组合出人类文明一切可能的偏正短语,竞争自带的能量会推动轮盘向合适的方向旋转,我们预计经过三千万年的加速期,五十二万年的调整期,最后一百三十七万年的震荡期,就能得出宇宙最好的偏正短语了。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沈律中先生,您想要的梦里世界第一的小说灵感就在这里了。世界上的事物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而很巧合的是,我们地狱中保存着“绝对好!”,什么是“绝对好!”呢,首先他的名字“绝对好!”里面的感叹号是不能忽略的,它就是一种类似绝对零度,千克原器一类的东西,我们用它来评判什么更好,看到前面的耳机了吗,请您戴上耳机,就能听到您要的灵感了。

我看看沈律中,沈律中看看我,我们像是回到了那个讨论作文的午后。他两手接过耳机,戴在头上。不到20秒,他摘下耳机,泪流满面。我说,你听清楚了吗?

他说,耳机里只说了五个字:“没人会看的。”

传说中,俄耳甫斯弹奏的乐曲,冥河的摆渡人,三头的地狱犬,聆听过后也要动容。他的技艺是绝艺——无人能比的技艺——前提是,有人听完,然后将他的乐曲与其他人的对比。

沈律中坐在地狱里的沙发上,诗人笑着,看着他,他的身后现出一个膨胀着的黑洞。

黑洞不能理解它是大是小,它只是任意地变化着。